第55章 幽洞邪祟(2/2)
“我知道这事儿!”虚乙猛地插嘴,脸上带着点“我懂”的小得意,“小时候听我奶奶讲过!邪门得很!不过我从小就是乖孩子,打死我也不敢往那地方凑!”
王叔斜睨着他,嘴角撇出一个毫不留情的弧度:“你得了吧!还乖孩子?别人不知道,我还能不知道?你小子小时候那是出了名的胆儿小!天一黑连自家茅房都不敢去!不是你不想去,是你爹那根烧火棍子太结实,把你那点贼胆子都吓回娘胎里去了!怕挨揍才是真的!”
虚乙的脸“唰”地一下涨得通红,梗着脖子嚷嚷:“王叔!您……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?”
“面子?”王叔哼了一声,没再理会他的窘迫,脸上的忧色却浓得化不开了,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焦虑,连带着他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。他搓着粗糙的大手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声音干涩发紧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:“面子顶个屁用!这回……这回是我家宝贝外孙女……”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一个父亲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求助。“前些天,我闺女带着外孙女回来看我们老两口。孩子嘛,城里关久了,到了这山沟里就跟撒欢儿的雀儿似的,看啥都新鲜。闲着也是闲着,孩子她妈就带着孩子去山上转悠,采点野花野果……也不知道怎么走的,迷迷糊糊就转到那老鹰崖附近去了!万幸,万幸啊!”他重重地喘了口气,仿佛在庆幸,又像是在后怕,“她没敢带孩子进那个洞,就在洞口外面那片林子边上站了站,看了几眼……可……可回来当天夜里,孩子就不对了!”
王叔的嘴唇哆嗦着,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:“先是蔫蔫的,没精神,饭也不爱吃。接着就开始发高烧,烫得吓人!小脸通红,躺在床上紧闭着眼,嘴里不停地胡说八道!一会儿哭喊着‘黑!好黑!’,一会儿又嚷着‘别过来!别抓我!’……那小手小脚冰凉冰凉的,可脑门烫得能烙饼!送到区里医院,打针吃药,折腾了好几天,钱花了不少,可医生翻来覆去地查,愣是查不出个所以然!只说是什么‘不明原因高热’,让观察……可这眼看着人都快……快不行了……” 他说不下去了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那点强撑着的村支书的体面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彻底击垮的老农的绝望和无助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竹椅的边缘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咯吱”声,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支撑。
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连那聒噪的蝉鸣,似乎也在这一刻识趣地噤了声。槐树的浓荫投下,却驱不散那股骤然降临的沉重寒意。虚乙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刚才那点插科打诨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惊愕和凝重。他下意识地看向我。
我迎着王叔那双写满哀求的眼睛,沉声开口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:“王叔,您别太着急上火。听您这么说,孩子多半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,魂魄不稳,离了本位。这种情况,处理起来倒不算太难。”
“真……真的?”王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身体猛地前倾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,那光芒几乎有些灼人,“小……小师傅,您真有办法?”
我点了点头,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:“嗯。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孩子的魂魄。虚乙,你随王叔去一趟,看看孩子具体情形,按我说的,先用安魂的法子稳住,免得魂魄惊散久了伤及根本。”
“好!我这就去!”虚乙立刻应声,脸上是难得的严肃正经。他明白,这种事容不得半点玩笑。
王叔闻言,脸上的愁云总算散开了一丝缝隙,他挣扎着想站起来,腿脚却因为长时间的紧张焦虑而有些发软。虚乙赶紧伸手扶住他。王叔借着虚乙的力站稳,却并未立刻离开,他嘴唇嗫嚅了几下,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党员私下求助“封建迷信”的难堪,却又无比坚定:
“小师傅,大侄子,这事儿……这事儿如果你们能帮着彻底……彻底解决了根子,”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,“我……我是这村的支书,不能看着乡亲们再担惊受怕,尤其不能看着孩子们遭罪!那个洞,要真有什么不干净的、害人的东西,咱就一劳永逸给它清了!该花的钱,该用的东西,你们只管开口!我……我私下里来出!绝不让你们为难!” 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脊,努力想维持一点村干部的担当,但那眼神里的恳求却暴露了一切。
虚乙搀着他,用力地拍了拍王叔的胳膊,声音洪亮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:“王叔!您这话说的可就太外道了!我户口本儿上写的不是咱村的人?我爷的坟头不还在咱村后山?给咱自己村里人办事儿,提什么钱不钱的?您老就瞧好吧!” 他拍着胸脯,努力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些。
王叔看着虚乙,又看看我,那紧绷的嘴角终于向上扯开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,像是想笑,又带着浓重的酸楚和感激。他伸出粗糙的大手,重重地在虚乙肩膀上拍了两下,力道沉得让虚乙都晃了晃:“好!好小子!王叔……王叔没看错人!打小我就瞅着你机灵,将来准有出息!”
虚乙嘿嘿一笑,脸上又浮起那点熟悉的惫懒劲儿:“王叔,这话我爱听!您以后多说,我保证不嫌烦!”
“行!这话王叔记心里了!”王叔重重一点头,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扫过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,“以后在村里,有啥难处,有啥需要跑腿搭把手的,尽管开口!这份情,王叔记下了!记一辈子!”
送走了步履蹒跚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王叔,院子里那点虚假的轻松气氛瞬间消散。蝉鸣重新鼓噪起来,却显得格外刺耳。过了一会儿,师弟从王支书家里回来了,说暂时把孩子的情况稳住了,接下来师弟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,只剩下凝重。
“师兄,”他凑近我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王叔家那小外孙女……真只是吓着了?”
“魂魄惊扰是主因,”我走到院子角落的水桶旁,掬起一捧冰凉的水泼在脸上,刺骨的寒意让我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,“但吓到他的东西,恐怕没那么简单。那洞里的‘寒气’,寻常山风阴气可没那等侵骨蚀魂的力道。” 水滴顺着下颌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“你是说……”虚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我没回答,径直回到法坛,坐定。闭上眼,凝神静气,将心神沉入那片玄奥的识海深处。指尖掐定通灵法诀,口中默诵真言,一缕无形的神念如同离弦之箭,循着王叔留下的血脉气息与那份深切的忧思,破开空间的距离,倏忽间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