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初仪执玉(1/2)

岁末的寒风卷过山峦,师父定下了禳星解厄法科的具体日期,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师门中激起层层涟漪。我和师弟虚乙在高铁站汇合,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师父的山居。

推开熟悉的院门,一股混合着朱砂、香火和纸张气息的忙碌味道扑面而来。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料:成捆的金纸、扎好的纸马纸船、崭新的经幡、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布匹和彩线。师父、大师兄和大师姐三人正埋首其中,或裁剪,或书写,或捆绑,忙得不可开交。

“师父!师兄!师姐!” 我们赶紧放下行李打招呼。

“回来啦?” 师父抬起头,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眼神明亮,“正好,快来搭把手!活儿多着呢!”

我环顾四周,没看到师伯的身影,有些奇怪:“师伯呢?怎么没在?”

师父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:“你师伯啊……回家处理点私事,走了一个多礼拜了。”

“那她什么时候回来?” 我追问。

师父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,故作神秘地掐指一算:“为师掐指一算,等所有手工活计都利索了,她老人家必定‘准时’驾到!我可是每天八个电话催命,现在人家直接给我装聋作哑了!” 他语气里满是“家丑”的无奈。

我和虚乙相视一笑,心领神会。看来师伯是躲清静去了。

“好了,闲话少说。” 师父拍拍手,将我们的注意力拉回正事,“你师兄师姐这段时间为了准备这些物料,手指头都快磨秃噜皮了。所以这次科仪的重头戏,就交给你们俩了!”

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和虚乙:“迎迓请圣、三官大忏、分冤释结、祈星拜斗、关煞禳解一共九场法事,分三天做完。你俩一人挑两个主做!剩下的五场禳解科仪,为师亲自来扛!” 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时间紧,任务重,都给我打起精神来!”

我看向虚乙师弟,他眼中也闪烁着跃跃欲试又有些忐忑的光芒。我俩同一天拜师,一起练功,水平在伯仲之间,都是第一次正式主法。

“师弟,你先挑吧。” 我主动开口。

虚乙想了想,慎重地说:“那……我选祈星拜斗和分冤释结吧。”

“行,” 我点头,“那迎迓请圣和三官大忏就交给我。”

师父在一旁听着,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“看好戏”弧度,插话道:“三官大忏……包含天官、地官、水官三场忏法。你可以选择只做其中一忏或两忏,分两场做完。要是三场连着做……” 他目光扫过我,带着点“你行不行”的调侃,“磕头磕到你腿软!而且你师兄师姐都得跟着你一起磕!为师是担心你这小身板扛不住啊。”

年轻气盛加上不想在师父面前露怯,我挺直腰板:“没事师父!既然做了,就做全套!三官都做!” 语气带着初生牛犊的豪气。

“哈哈哈!好!这可是你说的!” 师父抚掌大笑,眼神里满是“你小子等着瞧”的促狭,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!到时候可别哭鼻子!”

旁边的师兄师姐们闻言,齐刷刷投来“敬佩”又带着点“哀怨”的目光。大师兄幽幽地来了一句:“师弟……我们几个的膝盖……就拜托你了!你加油!”

那时的我,还沉浸在“科仪流程不复杂”的错觉里,完全没意识到体力消耗的恐怖,更没把师兄师姐们的“哀嚎”放在心上。很快,二师兄、四师弟、二师姐、三师姐也陆续抵达,小小的山居彻底热闹起来。写光碟的、扎纸活的、写灵符的……众人各司其职,笑语喧哗,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充满期待的过年般氛围。

神奇的是,就在所有手工活计尘埃落定的那一刻,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——师伯提着行李,风尘仆仆又“恰到好处”地回来了!师父冲她挑了挑眉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法科首日,清晨。清冷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意。我换上崭新的青色法衣,手持玉笏,站在法坛之前。心跳如鼓点,手心微微出汗。迎迓请圣——这是开场大戏,也是我的第一场主法。

深吸一口气,凝神静气。随着悠扬的磬声响起,我踏罡步斗,口诵真言,引领着无形的神灵仪仗。动作略显生涩,唱腔偶有磕绊,但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。下坛时,后背已被汗水浸湿,但心中却充满了初次成功的激动。

下午,先是虚乙师弟的禳星拜斗。他虽也紧张,但流程清晰,顺利完成。紧接着,就是我的重头戏——三官大忏!

再次换上法衣,感觉比上午那件沉重了许多。身后,师兄师姐们按照辈分排成一列,个个神情肃穆,准备陪着我一起“磕头”。四师弟担任我的“香官”,负责递香、换香。师父和师伯则端坐一旁,既是监坛,也是定海神针。

“澄清韵——起——!”

悠扬古老的韵腔在坛场回荡,三官大忏正式开始!

第一场,天官赐福忏。聚精会神,踏准罡步,唱诵清晰,跪拜虔诚。虽然累,但尚能支撑。

第二场,地官赦罪忏。刚进行到一半,体力便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!双腿如同灌了铅,每一次抬腿踏罡都异常沉重。念诵功白时,气息开始不稳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唱韵更是艰难,高音上不去,低音下不来,几乎走了调。身后的师兄师姐们也跟着我跪拜、起身,额头上也都见了汗。我咬紧牙关,凭着意志力硬撑,总算熬过了地官忏。下坛时,眼前阵阵发黑,双腿抖得像筛糠,几乎站立不住。

“歇…歇一会儿……” 师父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丝了然,“等会儿再开水官忏。”

我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大口喘着粗气,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。双腿酸麻胀痛,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。看着旁边气定神闲的师父,第一次深刻体会到“高功法师需要强健体魄”这句话的分量。

短暂休息后,我挣扎着起身,准备继续水官解厄忏。刚开场不到五分钟,双腿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筋!恰逢一个跪拜的动作,身体重心前倾,膝盖着地——那股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腿肚子蔓延到全身!我闷哼一声,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无论怎么用力,双腿都像焊死了一样,再也无法支撑我站起来!

法事……中断了!

坛场一片寂静。我能感觉到师兄师姐们惊愕的目光,以及师父那无声的叹息。大师兄和二师兄赶紧上前,一左一右把我架了起来。

师父无奈地摇摇头,语气复杂:“行了,别硬撑了。这一场,为师替你做完吧。” 他一边起身去换法衣,一边低声嘟囔,“第一次见法事做到一半换人的……唉,丢人呐……”

我羞愧得无地自容,浑身脱力,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不甘又无奈地点点头。瘫坐在椅子上,看着师父从容地穿上法衣,重新开坛。

师父的科仪行云流水,踏罡如履平地,唱韵浑厚悠扬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圆融的韵律感。那份举重若轻的宗师气度,与我刚才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原来同样的科仪,在不同的人手中,竟有云泥之别!这一个小时,对我来说既是煎熬,也是震撼的现场教学。

水官忏圆满结束。师父卸下法衣,走到我面前,没有过多责备,只是语重心长地说:“之前就提醒过你,三官忏连着做,光磕头就得几百次,铁打的身子也够呛。回去后,每天给我跑五公里!把体力练上来!一个好法师,拳头也得硬!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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