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荒祝缠魂(2/2)

师父目光如炬:“是与不是,一看便知!”他迅速向王凯要了孩子妈妈和姥姥的生辰八字。

我们意念一动,灵境流转。先是孩子妈妈的神宅,气息虽有些忧虑疲惫,但并无异样。紧接着,场景切换到孩子姥姥的神宅——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、冰冷、带着贪婪与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!在神宅阴暗的角落,一只体型硕大、皮毛油亮却眼神狡黠凶残的黄鼠狼精怪,正盘踞在那里,周身缠绕着与冰山同源的丝丝寒气,正对着宅中代表主人精神的“灯火”贪婪地吐纳!

“果然在此!”王凯目眦欲裂,“道长,灭了它!”

师父却再次摇头,眼中闪烁着深思的光芒:“莫急。此獠不过一介爪牙,受那萨满驱使。灭之易如反掌,但灭了一个,那萨满随手又可招来十个!擒贼,须先擒王!当务之急,是弄清你们王家祖上,究竟与这萨满结下了何等深仇大恨,竟让他不惜跨越时空,如此执着地报复在一个孩子身上!”

我们再次回到孩子那被冰山压迫的神宅内部。刚一踏入正堂,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破空声便传来!只见一条手臂粗细、尖端锋锐如矛的幽蓝冰锥,竟不知如何穿透了神宅本身的防护力量,深深扎进了内室的墙壁之上,寒意正不断侵蚀着屋内的“生气”。

“好强的穿透力!这冰山的力量在不断增强!”师伯神色凝重。

师父的目光则投向了神宅深处一面古朴的铜镜——前世镜。他快步上前,指尖凝聚法力,凌空画符,口中真言如珠落玉盘:“三界内外,唯道独尊,前世因果,镜中显真!敕!”

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,一幅清晰却带着岁月尘埃的画面缓缓呈现:

苍莽的原始森林,古木参天,积雪皑皑。一个须发花白、身裹厚重皮袄的老猎户,正端着一杆老式猎枪,屏息凝神。镜头拉近,一只壮硕的雄鹿正低头在溪边饮水,浑然不觉危险临近。

“砰!”枪声撕裂了林间的寂静。雄鹿应声倒地,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。

老猎户脸上露出一丝收获的喜悦,快步上前。就在他弯下腰,准备扛起这沉重的猎物时,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!正是那个头戴鹿角帽的孩童萨满!他张开双臂,稚嫩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恳求,对着老猎户急切地说着什么,似乎在劝说他放过这头鹿。

老猎户脸上的喜悦瞬间被不耐烦取代。他看也不看那孩子,粗暴地伸手一推!孩童萨满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。老猎户冷哼一声,扛起雄鹿的尸体,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,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。画面最后,定格在孩童萨满从雪地中抬起头,那双清澈的眼中,燃起了冰冷刺骨的恨意与决绝。随即,镜面光芒黯淡,画面消失。

仅仅一幅画面,一段无声的冲突,却道尽了百年的仇怨根源。
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师父长叹一声,眼中既有对老猎户滥杀的谴责,亦有对孩童萨满遭遇的复杂同情,但更多的,是对孩子无辜受难的痛惜。“冤有头,债有主。走吧,去见见这位‘债主’,当面了结这段因果!”

我们退出神宅,来到那巨大的冰山前。张圣君早已等候在外,他冷哼一声,巨掌之上金光暴涨,猛地按在冰壁之上!坚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,一个足够数人通行的黝黑洞口被强行开辟出来。洞内寒气刺骨,冰棱倒悬。

我们鱼贯而入。山洞并不长,很快前方透出光亮。走出洞口,眼前豁然开朗,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冰雪世界!

天空飘洒着细密的雪花,寒风呼啸。眼前是无边无际的、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原始针叶林,高大的落叶松如同披着银甲的巨人,沉默地矗立着。森林边缘,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。草屋的窗下,一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,跳跃的火焰舔舐着一把悬挂其上的黑色铁壶,壶嘴里正冒出丝丝白汽。荒凉、原始、肃杀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而恒久的生命力。
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传来。那个头戴鹿角帽、身着兽皮的孩童萨满,缓缓走出树林,停在了篝火旁。他的眼神如同这亘古的冰雪,冷漠地注视着我们,没有愤怒,没有惊讶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。

师父上前一步,开门见山,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晰:“那孩子魂魄受创、被冤魂纠缠,乃至今日这冰山压顶之祸,皆是你所为?”

萨满孩童的嘴唇微动,声音低沉沙哑,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时光:“非我所为,是她命中之劫,因果之回响。”

“哼!”师父冷哼一声,目光如电,“好一个‘命中之劫’!若非你以萨满秘术引导、推动、甚至催化这‘因果’,这劫难岂会来得如此频繁、如此酷烈?这冰山寒气中的精怪标记,又作何解释?文字游戏,莫要再耍!”

萨满沉默了片刻,迎上师父的目光,并不否认:“是我。”

“为何?”师父追问,语气带着痛心,“王家祖上造孽,自有其报应轮回。稚子何辜?为何要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,施以如此酷毒的手段?”

萨满孩童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,那压抑了百年的恨意终于透出一丝:“稚子无辜?她体内流淌的,正是当年那猎户之血!她的魂魄,正是那滥杀生灵、不听劝阻、将我推入雪地之人的转世之身!我寻他百年,如今找到了债主,讨还血债,有何不可?何错之有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珠砸落,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执拗。

师父一时语塞。萨满的话,从“冤有头,债有主”的角度看,竟也自成逻辑,难以反驳。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压下心中的波澜,沉声道:“冤冤相报何时了?那猎户已入轮回,前尘尽忘。今世的孩子,并未行那杀生害命之事。这仇怨,难道非要延续到血脉断绝才算终结?我愿以道法为凭,设坛作法,为你与他化解这段冤仇,消弭这百年积怨。可否,到此为止?”

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。篝火噼啪作响。萨满孩童只是冷冷地看着师父,那眼神深如寒潭,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半晌,他什么也没说,倏然转身,身影没入那苍茫的针叶林深处,只留下风雪呼啸,以及我们心头沉甸甸的无奈。

我们默然回到了清虚伏魔院的正堂。气氛有些沉闷。众人围坐,将方才在冰山灵境和萨满对峙的经过细细梳理了一遍,各抒己见,却也一时理不出万全的头绪。那萨满的执念,根植于百年前的屈辱与仇恨,坚如玄冰,绝非言语可化。

正苦思间,我瞥见庭院深处的景象。清虚祖师依旧端坐在那方小湖边,手持钓竿,姿态悠然。只是……从我们离开到回来商讨了这许久,他那鱼篓里,似乎依旧空空如也。湖水清澈,偶尔有锦鲤摆尾游过,却对那近在咫尺的钓饵视若无睹。

我心中疑惑,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师父:“师父,祖师爷这半天……好像一条鱼也没钓上来?”

师父闻言,嘴角竟勾起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,也压低声音道:“嘘……他那鱼竿上,压根儿就没拴鱼钩。”

“啊?”我愕然,“那这是为何?”

师父凑得更近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点“揭祖师老底”的意味:“嗐,这样……不是显得比较‘文雅’,比较有‘意境’嘛?高人垂钓,愿者上钩?或者说……钓的不是鱼,是那个啥……” 他话未说完。

“啪!”

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。师父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脑袋跳了起来。只见清虚祖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,手里那根光秃秃的鱼竿正不轻不重地敲在师父头上,脸上似笑非笑。

“就你话多!”清虚祖师收回鱼竿,目光扫过我们,最后落在忧心忡忡的王凯身上,那洞悉世事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,“此事落在女娃身上,便是终结之兆。若是个男娃……”他微微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天机莫测,“那出的事,怕就不是冰山压顶这般‘温和’了,必是伤及性命根本的大祸。此一胎,本应是那猎户转世的男身,是他命中该受之报。然其家族祖上,曾积有大德,福泽绵延,竟硬生生将这‘讨债’的男身,扭转成了‘承情’的女身。”祖师爷顿了顿,看向师父,“从另一个角度看,这女娃的降生,虽是应劫,却也因那祖德庇佑,无形中替整个家族,挡下了一场更凶险的灭顶之灾。祸兮?福之所倚啊。”

我心中豁然开朗!王凯曾提起过,他的爷爷是历经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的老兵,更是一名在枪林弹雨中救死扶伤的军医!这活人无数、保家卫国的大功德,便是那扭转乾坤、护佑血脉的“祖上积德”!原来一切的转机,早已深藏在血脉的源头。

师父揉着脑袋,眼中也重新燃起明悟的光彩:“祖师明鉴!弟子明白了。下午,便先做一场‘解冤释结’的大法事,化去那冰山寒气与精怪纠缠,护住孩子本体。至于与那萨满的百年宿怨……”他看向祖师。

祖师未置可否,目光却转向了一旁一直沉默旁观的宋晓岩,仿佛早已看透他身上的隐忧,淡淡对师父道:“此间事了,你们便去处理他身上的‘麻烦’吧。”

“是!”师父恭敬应下。

我心头一喜,祖师爷金口已开,宋晓岩那离奇车祸背后的蹊跷,终于也有着落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