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5章 法理难容(1/2)

“带罪魂,赵文才!”

上堂者是一青衫文人打扮的魂灵,面色青白,眼神闪烁,带着一股刻薄之气。

卷宗显示:

【赵文才,男,享年三十五。生前为落第秀才,以教书为生。罪状:心胸狭隘,惯于搬弄是非,造谣诽谤。因嫉妒同窗中举,编造其舞弊流言,致其名誉受损,郁郁而终;散布邻家女子不洁谣言,致其投井自尽;笔下多刻薄文字,讥讽他人,败坏风气。善行:无。】

此魂之罪,在于口舌杀人,其毒甚于刀剑。

“赵文才,尔读圣贤书,不行仁义事,专以口舌笔刀伤人,致人死命,可知罪?”我拍下惊堂木。

将其架至孽镜台。镜中显现他如何与三姑六婆窃窃私语,如何撰写匿名谤书,如何看到被诽谤者痛苦而暗自得意……那些恶毒的言语在镜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诅咒,缠绕着受害者。

赵文才兀自强辩:“学生……学生只是据实而言,是他们自己心胸狭窄……”

“冥顽不灵!”我冷声道,“尔之‘实言’,便是杀人利器!依《幽冥律·口业篇》,判:押赴六殿卞成大王处,入‘拔舌地狱’,受拔舌、犁耕、铜汁灌口之刑,刑期八十载!令其尽尝口舌造业之苦果!”

“准判。”秦广王的声音依旧冰冷。

赵文才被拖下时,终于露出恐惧,想要呼喊,却被鬼卒扼住咽喉,只能发出“嗬嗬”之声。

“带罪魂,刘猛!”

一名身材魁梧、满面虬髯的汉子被押上,他身上血腥气极重,眼神凶悍,即使成了魂灵,也带着一股戾气。

卷宗记录:

【刘猛,男,享年四十。生前为山中猎户。罪状:嗜杀成性,不止为果腹,常以虐杀生灵为乐。曾设陷阱活剥狐皮数十张,只为牟利;酒后与人赌赛,一夜射杀怀孕母鹿及幼崽十余头;甚至以弓箭射杀村人饲养的家畜取乐。善行:无。】

此罪关乎对生命的敬畏,或者说,是毫无敬畏。

“刘猛,天地有好生之德,尔滥杀无辜,虐害生灵,可知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?”

孽镜台显现其罪:被活剥皮囊、尚在抽搐的狐狸;倒在血泊中,眼神哀伤的母鹿与幼崽;被无辜射杀,惊恐奔逃的牛羊……画面中,刘猛面对这些生命的逝去,只有麻木与残忍的快意。

刘猛梗着脖子,不服道:“山里畜生,本就是给人打的!弱肉强食,天经地义!”

“荒谬!”我斥道,“狩猎果腹,尚情有可原。尔之行为,纯属虐杀取乐,已失人道,堕入兽心!依《幽冥律·杀业篇》,判:押赴七殿泰山大王处,入‘肉酱地狱’,受石磨碾压、刀山穿身之刑,令其亲身感受被虐杀之苦!刑期一百二十载!刑满,打入畜生道,常受猎杀惊怖之苦!”

“准判。”

刘猛被押下时,仍兀自咆哮,凶戾之气未消。

接着,又审了几魂。有欺凌乡里、逼死人命的恶霸,被判入三殿黑绳大地狱;有通奸杀夫、心肠歹毒的妇人,被判入六殿枉死城……每一个都在孽镜台前无所遁形,最终认罪伏法。审判流程渐渐熟练,我秉持律法,力求公允。

直到,张判官高声道:“带罪魂,李秀娥!”

上堂的是一位身着粗布衣衫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魂灵。她身形佝偻,面容愁苦,眼神浑浊,带着底层百姓特有的怯懦与惶恐。与之前那些带着戾气或奸猾之相的罪魂截然不同。

卷宗送至我面前:

【李秀娥,女,享年六十七。生前为河西县农妇。罪状:于灾荒之年,烹食其夭折之幼孙,以保全自身及病重长子性命。善行:勤俭持家,邻里称道,曾收留孤寡老人三月。】

“烹食……亲孙?”我看到此处,心头猛地一沉,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与寒意自脊椎升起。

“啪!”惊堂木响,我的声音却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,“堂下……李秀娥,卷宗所载,你可认?”

老妇人浑身一颤,跪伏在地,不敢抬头,只是呜呜哭泣,瘦弱的肩膀剧烈耸动。

“带至孽镜台!”我命令道,心中仍存着一丝希望,或许是卷宗有误。

鬼卒将她架到孽镜台前。镜面雾气翻涌,景象显现——

那是赤地千里、饿殍遍野的灾荒之年。破败的茅草屋内,奄奄一息的长子躺在草席上,气若游丝。老妇人李秀娥怀中抱着一个早已僵硬的、瘦得皮包骨头的幼童尸体,那是她刚满三岁的孙儿,已因饥饿夭折两日。她看着儿子,又看看死去的孙儿,枯槁的脸上满是绝望的泪水。最终,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,眼神变得空洞,颤巍巍地走向那口破锅……镜中清晰地映出她将那小小的尸体放入锅中,添水,点燃柴火……整个过程,她如同行尸走肉,唯有眼泪不停地流淌。而她那病重的儿子,在昏迷中对此一无所知。

画面再转,她将煮好的“肉汤”一点点喂给儿子,儿子凭借这点“营养”,竟然真的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,活了下来。而老妇人自己,在之后的日子里,精神时好时坏,最终在愧疚与煎熬中去世。

镜象结束。

大殿内一片死寂,唯有老妇人压抑的、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声。

我感到喉咙发紧,胸口堵得难受。这……这算什么罪?为了活下去,为了保住另一个孩子的命,在那种绝境下……

“李秀娥……”我的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……可知罪?”

老妇人猛地抬起头,老泪纵横,声音嘶哑:“大人……老婆子有罪……老婆子该死啊!虎毒尚不食子,我……我吃了自己的亲孙儿……我不是人!我每晚都梦到他哭……我该下地狱,该千刀万剐!”她一边说,一边用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她认罪了。不是狡辩,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自我谴责。

我握着惊堂木的手,微微颤抖。判她下地狱?受那刀山火海之苦?她的一生,除了这桩在绝境中发生的、无法用常理衡量的惨剧,勤俭善良,甚至收留过孤寡。她活着的每一天,恐怕都比身处地狱还要煎熬。

我下意识地,将目光投向高踞玉阶之上的秦广王。

秦广王依旧端坐,旒冕下的目光深邃如渊,没有任何表示。既无催促,也无提示。那目光冰冷地提醒着我——依律而断。

可是,律法……律法能衡量这种极致的苦难与人性的挣扎吗?

我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。同情、怜悯、对伦理底线的震撼、对律法无情的恐惧……种种情绪交织。或许……可以酌情减刑?毕竟事出有因,她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。

这个念头刚一升起,我猛然间打了个寒颤!想起了张判官最初的告诫:“切莫因恻隐之心而枉顾律条!”想起了师父的叮嘱:“此间唯有铁律,无有人情!”更感受到了秦广王那如同天道般无情、却又维系着阴阳平衡的绝对威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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