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双眸摄魂(2/2)

我端起面前的茶杯,指尖冰凉。茶水早已冷透,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,滴在手背上,激得我一个激灵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,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刘哥叙述中那狂暴撞门的回响。那不是单纯的鬼影幢幢,那是……实打实的物理存在!能撞弯铁门,能发出非人的咆哮,能沿着楼梯爬行……这超出了我对“灵异”的认知边界。

“后来呢?”虚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,“你们……怎么跑出来的?”

刘哥猛地灌下杯中残酒,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他一丝虚假的暖意和支撑。他放下杯子,杯底磕在桌上,发出空洞的一声轻响。

“钥匙……钥匙丢了……”他声音嘶哑,“那东西……那眼睛……在窗口盯着……楼梯上还有声音……我当时……我当时……”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,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绝望的境地,“小王……对!是小王!他摔断了腿,疼得脸都扭曲了,可偏偏……偏偏他落下的地方,草地上赫然躺着刚才我丢失的汽车钥匙!”

刘哥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,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,“我们……我们几乎是爬过去的!拖着小王……那楼梯上的‘滋啦’声越来越近……头顶上……那窗口那双绿眼睛……一直盯着……盯着……”

他猛地打了个寒噤,说不下去了。后面的事,无需多言。一辆“失魂落魄”的皮卡车上,载着四个在鬼门关前爬回来、魂飞魄散的活人,在荒草和坑洼中疯狂颠簸,撞开摇摇欲坠的学校大门,亡命般逃离那片被诅咒的土地。

“回去……回去就封锁了消息。”刘哥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,“那地方……没人敢再靠近了。大门……用最粗的铁链和挂锁……锁死了。”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,那目光里混杂着恐惧、绝望,还有一丝微弱的、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,“兄弟……你……你见多识广……这他妈……到底是什么东西?啊?到底是什么东西?!”

虚乙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有些发青,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,仿佛要驱散那从故事里带来的阴寒:“信号异常……物理损坏……能撞门……还能爬梯子……这……这听着……不太像是寻常的邪祟啊?”

我沉默着。脑海中飞速掠过师门典籍中那些晦涩的描述,以及这些年行走间听过的种种奇闻异事。机房、变电站、信号塔……这些能量汇聚、电磁场复杂之地,本就是阴邪怪诞的高发之所。怨念、地缚灵、甚至因特殊环境而畸变的能量体……都有可能形成所谓的“闹鬼”现象。但通常,它们的影响局限于精神层面——幻视、幻听、影响设备磁场。像刘哥描述的这般,能造成如此清晰、如此暴烈的物理干涉……闻所未闻!

“僵尸?”涛哥试探着吐出两个字,自己都觉得荒谬,摇了摇头,“不对不对……僵尸哪会爬梯子?还他妈在机房出没?”

我缓缓放下冰凉的茶杯,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杯壁上摩挲。迎着刘哥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目光,我艰难地开口,每一个字都感觉重若千钧:

“刘哥……这事,邪性。”

“通讯节点,电流奔涌,信号密集,本身就是招引阴晦、滋养怪异的温床。一般的灵异事件,多是幻象侵扰,惑乱心神,或者干扰精密设备。但像你说的……”我顿了顿,喉头有些发紧,“铁门被撞得变形,插销几乎断裂,楼梯扶手被‘它’爬行……这是……这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力量!”

我抬起眼,目光扫过桌边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,最后定格在刘哥惨白的脸上:“这种程度……超出了‘灵体’的范畴。圈子里有过‘地精’、‘山魈’一类精怪能影响实物的传闻,但也多是搬弄小物,制造幻境。像这种……狂暴、嗜血、带着明确杀戮意图……还能造成如此破坏的……我没见过。师门的典籍里,也没记载过。”

“至于僵尸……”我摇了摇头,语气沉重,“更是无稽之谈。僵尸之说,玄之又玄,且多与极阴养尸地关联。一个废弃学校改建的机房,电磁场混乱,但绝非养尸之所。况且,僵尸行动僵硬,怎会爬梯?更不可能盘踞在服务器机柜之间!”

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夏夜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,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和凝重。

“这事……棘手。”我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灵魂层面的攻击、幻术迷惑,我们尚可应对。符箓、阵法、法器,总归有些依仗。但面对这种……能直接作用于物质世界,拥有恐怖物理破坏力的存在……”我摇了摇头,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上心头,“我们这点手段……恐怕不够看。一个不慎,就是惨烈的下场!”
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”刘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,眼神彻底黯淡下去,“难道……就让它在那?那地方……那地方离市区……”

“不能放任!”我打断他,斩钉截铁,“这东西盘踞在通讯节点,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隐患!现在只是骚扰机房,谁知道它下一步会做什么?顺着网络信号蔓延?还是力量增长后离开那里,祸害周边?”我说出了最坏的猜想,自己都感觉后背发凉。

“兹事体大。”我站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。院外沉沉的夜色涌了进来,带着草木的气息,却丝毫无法缓解室内的压抑。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天际勾勒出模糊的光带,与这郊野小院的孤灯形成鲜明对比。我望着那片灯火,缓缓道:“这东西的根脚、弱点、应对之法……我一无所知。贸然行动,与送死无异。”

我转过身,目光重新变得坚定:“刘哥,这事,我得禀明师父,师父见闻广博,或许知道些我们不知的秘辛,或者……能找到对付这东西的法子。”

刘哥眼中的绝望似乎被这一丝希望的光点亮了些许,他急切地点头,嘴唇翕动着,却激动得说不出话。

我重新坐回桌边,拿起酒瓶,给刘哥和自己都满上。澄黄的液体在杯中晃动,映着头顶惨白的灯光。

“喝酒。”我将酒杯重重放在刘哥面前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,“压压惊。明天一早,我就联系师父。”

酒杯相碰,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脆,也格外空洞。酒液入喉,辛辣依旧,却压不住心底那不断蔓延开来的、冰冷彻骨的寒意。窗外的黑暗,仿佛比之前更加浓稠了。

子夜的钟声仿佛还在耳畔嗡鸣,宿醉的余韵像潮水般缓慢退去,留下疲惫而清醒的滩涂。阳光透过老式木窗的格栅,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切割成一道道光柱,斜斜地打在脸上,有些刺眼。头痛,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太阳穴,喉咙干得冒烟。我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,窗外传来隐约的谈笑声,是虚乙那特有的、带着点夸张渲染的腔调,间或夹杂着涛哥洪亮的附和与刘哥压抑不住的惊叹。

摇摇晃晃推开门,初夏上午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小院。葡萄架下,那三人正围坐在石桌旁,桌上一壶粗茶冒着袅袅热气。虚乙说得眉飞色舞,唾沫星子在阳光里乱飞,正比划到兴头上,显然是在拿我们前阵子处理过的几桩奇闻异事大加吹嘘。涛哥听得两眼放光,不时拍着大腿啧啧称奇,或是插科打诨追问细节。刘哥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,手里捏着茶杯,眼神里既有被故事吸引的好奇,更多的却是对自身遭遇那难以驱散的忧虑,听到惊险处,嘴角便不自觉地绷紧。

我灌下去一大杯温水,压下喉头的焦渴和翻涌的酒意,匆匆扒拉了几口虚乙留在锅里的、已经微凉的米粥,便驱车赶往公司。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,写字楼里冷气十足,与昨夜小院的烟火气和此刻盘踞心头的阴霾格格不入。键盘敲击声、电话铃声、同事的讨论声,一切如常,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,模糊而遥远。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远在南郊山脚下、被诡异笼罩的废弃校舍。

好不容易捱到午休,办公室里安静下来。我关上隔间的门,隔绝了外界的声响,深吸一口气,拨通了师父的电话。线路接通的声音单调地响着,每一声都敲在心跳的节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