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春茶待客(2/2)

“管够!自家酿的高粱烧,埋了十年了!”李支书热情地握住我和虚乙的手,力道很大,“快进屋,喝口热茶歇歇脚!”

李支书的家干净敞亮,堂屋八仙桌上已摆好了几样时令山野菜和一壶酽茶。李婶是个温婉的妇人,笑着给我们续水,不多言语。寒暄几句,话题很快切入正题。

李支书脸色沉了下来,叹了口气:“唉,这事儿说起来,真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,隐患没早发现啊。” 他啜了口茶,开始讲述。

出事的是村里的巡防员张有财,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。古村作为旅游重点村,安保尤其重要,特别是村里最核心的景点——钱家地主大院。那院子晚上都是锁着的。就在半个多月前,月圆之夜,张有财巡到地主大院附近,大概夜里十二点多,村里静悄悄的,连狗都不叫。他忽然就听见那锁着的大院里,传来“咯吱…咯吱…”的声音,特别清晰,一下一下,像是老旧的木头在吃力地呻吟。

“那天一丝风都没有,月亮贼亮,地上掉根针都能看见影子。”李支书比划着,眉头紧锁,“有财以为是进了贼或者野物,赶紧掏出钥匙开了院门。结果进去一看,前院空空荡荡,那‘咯吱’声是从后院传来的。他提着橡胶棍,壮着胆子穿过堂屋,刚拐过墙角,一眼就看见——后院那架给游客拍照用的老秋千,正自个儿在那儿使劲地晃荡呢!幅度大的,就像有个壮汉在上头拼命蹬腿!”

李支书顿了顿,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股寒气:“有财当时头皮就炸了!转身就想跑。可这一转身不要紧,一张脸,惨白惨白的,离他鼻子尖儿就半尺远!穿着黑绸子长褂,戴着顶瓜皮小帽,就直勾勾地盯着他!有财连叫都没叫全乎,‘嗷’了一嗓子,人就直挺挺倒地上,厥过去了。”

“他那一嗓子,半个村都惊动了。等大伙儿举着手电满村寻找的时候,就看见院门大开,我们冲进大院,看见有财躺在地上,口吐白沫,人事不省。赶紧送医院,命是保住了,可这人…现在有点精神失常了。”李支书语气沉重,“人是接回来了,可时不时就犯糊涂,一惊一乍,嘴里念叨‘别过来’、‘黑衣服’、‘白脸’…偶尔清醒点,才断断续续拼出那晚的经过。他看到的那个‘人’,村里老辈儿其实早有传闻。”

李支书压低了声音:“就是那地主大院原来的主人,钱守财!穿黑绸褂,戴瓜皮帽,跟他死时的打扮一模一样!我小时候就听老人嘀咕,说夜里偶尔能看见他在大院门口晃悠,或者在村里背着手溜达,像个游魂。几十年了,时不时就有人撞见,只是没这次闹得这么凶,也没真害过人…唉,谁知道这次…”

听完李支书的叙述,我心里大致有了谱。这钱守财的阴魂,显然执念深重,盘踞老宅不肯离去。张有财那晚的遭遇,是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显化。

“李叔,”我放下茶杯,“光听不行,得实地看看。尤其是那地主大院和周边环境。方便的话,现在就去转转?”

“方便!太方便了!”李支书立刻起身,“走,我当向导!”

春日午后的古村,游人三三两两,悠闲自在。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古老的屋脊、斑驳的石墙和光滑的青石板路上。溪水在脚下欢快流淌,几只麻鸭悠闲地划着水。村道两旁,一些村民摆着小摊,卖些山货、草编、或是刚出锅的艾草青团,香气扑鼻。见到李支书,都热情地打招呼。

“李书记,带客人参观呐?”一个卖竹编的老汉笑眯眯地问。

“是啊,王叔!这两位是请来的专家,帮咱村看看风水!”李支书朗声回应。

“好嘞好嘞!咱村风水那是顶顶好!就是夜里…”老汉话没说完,被旁边一个卖豆腐的大婶捅了一下,赶紧住了嘴,只憨厚地笑。

李支书带着我们,沿着溪流向村中心走去。村子依山傍水,格局严谨。越往里走,建筑越是考究。终于,在一处开阔地带,一座气势恢宏的深宅大院映入眼帘。这便是钱家地主大院。

院墙高耸,青砖到顶,绵延数十米。正中是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,门楣上高悬一块乌木金字的匾额,上书“耕读传家”四个苍劲大字,虽历经风雨,依旧透着一股昔日的煊赫。门两侧蹲踞着一对石狮子,雕工精湛,威风凛凛,狮口衔珠,历经岁月磨砺,更显古朴威严。

“嚯!”虚乙仰着头,啧啧称奇,“这气派!搁过去,土皇帝啊这是!王叔,您说这院墙,能防住当年的义和团不?”

王叔笑骂:“你小子,脑子里整天想点啥!人家这叫深宅大院,懂不懂!”

李支书掏出钥匙,打开大门上沉重的铜锁。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厚重的门扇被推开,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、尘土和淡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院内豁然开朗。前院极大,青石板铺地,光洁如镜。东西两侧是长长的抄手游廊,朱漆廊柱,雕花窗棂,连接着厢房。正对着的是气派非凡的厅堂,五开间,飞檐高挑,檐下斗拱繁复,虽有些彩漆剥落,但骨架依旧坚实。厅堂前几级汉白玉台阶,更显庄重。

“前后两进,三跨院落,大小房间四五十间。”李支书介绍着,语气带着复杂的感慨,“钱家祖上靠贩山货起家,攒下偌大家业。传到钱守财这辈,已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地主了。这人…怎么说呢,按老辈儿讲,不算大奸大恶,没听说有逼死人命的事。就是抠!抠门到了骨子里!对佃户盘剥得紧,对自己家人也吝啬。传说他掉个铜钱能趴地上找三天,家里吃顿肉都跟过年似的。可偏偏对这宅子,舍得下血本,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石料,请的也是顶好的工匠。”

我们穿过前厅,来到后院。这里稍显疏朗,有几株高大的古树,枝繁叶茂。角落里,一架新做的仿古秋千孤零零地立着,绳索和木板都还透着新木的色泽。正是张有财出事的地方。

虚乙凑近秋千,摸了摸那粗麻绳,又看看四周,对我低声道:“师兄,阴气是有点重,但感觉…好像不止一股?有点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