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情报·暗涌(1/2)
黑石镇坐落在祁连山余脉的一处河谷中,因附近山体多黑色页岩得名。镇子不大,百来户人家,一条主街贯穿东西,街边散落着客栈、酒肆和铁匠铺。时值深秋,白杨树的叶子黄得耀眼,风一吹,簌簌落满青石板路。
张玥一行五人抵达镇口时,已是第三日黄昏。
连续三日的疾驰,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。马匹口吐白沫,人困马乏,连苏红袖这样常年走镖的练家子,下马时都踉跄了一下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陆景云勒住缰绳,目光扫过镇口那棵挂着褪色酒旗的老槐树,“王伯说的接应点,‘平安客栈’。”
那客栈临河而建,两层木楼,门面朴素,后院却极大,停着十几辆货车。客栈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个儿,见陆景云下马,忙不迭迎上来,也不多话,只躬身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一行人被引到后院最深处的一间独立小院。院子清幽,三间正房,两侧厢房,院中有一口井、一棵柿子树,树上果实累累,红灯笼似的挂着。
“热水和饭菜马上送来,诸位先洗漱歇息。”掌柜说完便退下了,动作轻盈利落。
张玥选了东厢房,推开窗,正对着后院的马厩和货仓。她注意到那些货车上盖的油布都印着同样的徽记——一艘帆船破浪而行,那是靖海侯府商队的标志。
看来,这“平安客栈”是靖海侯府在西北的重要据点。
热水很快送来。张玥解开发髻,将整个人浸入木桶中。温热的水包裹着疲惫的躯体,她闭上眼睛,几乎要睡过去。但脑中那根弦还绷着——父亲病重,康郡王离京,太后布下的天罗地网……
“咚咚。”敲门声轻轻响起。
“谁?”
“是我。”陆景云的声音。
张玥迅速披上外袍,打开门。陆景云站在门外,换了一身干净的靛蓝箭袖袍,头发还湿着,显然也刚洗漱过。他手里端着一碗药汤,热气腾腾。
“月影前辈开的方子,说你气血亏虚,需连服三日。”他将药碗递过来,“趁热喝。”
药很苦,张玥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。放下碗时,她看到陆景云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。
“我没事。”她抢先说,“只是有些累,睡一觉就好。”
陆景云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你不必总是这样强撑。在我面前,你可以……不用那么坚强。”
张玥一怔。烛光下,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,那里面倒映着她此刻披发素颜的模样。十年了,除了母亲和已故的周夫子,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——不是看“永宁侯嫡女”,不是看“遗族公主”,只是看她这个人。
她忽然有些慌乱,别开视线:“正事要紧。掌柜可有传什么消息?”
陆景云收回目光,神色恢复如常:“有。家父……已经到了。”
“靖海侯?”张玥一惊,“他亲自来了?”
“是。就在镇外十五里的‘青龙寨’,那是靖海侯府在西北的一处田庄。”陆景云顿了顿,“还有……令兄夏瑾,也来了。”
张玥手中的药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“哥哥……他怎么会……”
“令尊病情加重后,夏兄便暗中离京,一路追查你的下落。”陆景云说,“他在凉州扑了个空,收到王伯的密信后,直接来了黑石镇。他已在此等了三日。”
张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。十年了,她想象过无数次与家人重逢的场景,却从没想过,会是在这样一座边陲小镇,在她最狼狈、最危险的时候。
“他想见你。”陆景云的声音很轻,“但我跟他说,先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。如果你还没准备好……”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张玥擦去眼泪,深吸一口气,“十年了,我每一天都在准备。带我去见他,现在。”
半个时辰后,两匹马踏着月色驶出黑石镇。
青龙寨依山而建,寨墙用青石垒成,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寨门早已打开,一个青年独自站在门前的空地上,一身玄色劲装,身姿挺拔如松。
张玥勒住马。
隔着十丈的距离,兄妹二人遥遥相望。
夏瑾比记忆中高了很多,也瘦了很多。记忆里那个会把五岁的她扛在肩头看花灯的兄长,如今已是轮廓分明的青年,下颌有了青色的胡茬,眉眼间沉淀着岁月的风霜。
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脸上,从最初的急切、审视,到难以置信,再到汹涌的痛楚。十年光阴,五岁的女童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女,面容已变,但那双眼——那双眼底深处的倔强与清澈,和母亲如出一辙。
夏瑾动了。他一步步走过来,脚步起初很稳,然后越来越快,最后几乎是冲到马前。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碰她的脸,却又颤抖着停在半空。
“玥儿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真的是你吗?”
张玥翻身下马,走到他面前。她没有哭,只是仰起脸,用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看着他,轻声说:“哥,我回来了。”
夏瑾猛地将她拥入怀中,双臂箍得那样紧,仿佛要将这十年错失的时光都补回来。张玥能感觉到他在颤抖,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颈间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一个在侯府深宅中煎熬等待,一个在异乡人海里艰难求生。两条本不该分开的轨迹,终于在这样一个边塞月夜,重新交汇。
良久,夏瑾松开她,双手仍扶着她肩膀,仔仔细细地看,像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。
“你长大了……”他喃喃道,“眉眼像母亲,鼻子像父亲……这十年,你吃了多少苦?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张玥摇头,握住他的手,“父亲怎么样了?母亲的病……”
“父亲是气急攻心,加上这些年忧思过度,身体本就虚空。”夏瑾眼中闪过恨意,“太医诊过,说是‘肝郁气滞,心血耗损’,需静养调理。但太后以‘皇觉寺清静’为由,硬是将父亲移去那里,名为静养,实为软禁。如今太医院院判亲自‘诊治’,开的药方……我让信得过的太医看过,里面有几味药,长期服用会令人神智昏聩。”
张玥的心沉了下去。太后这是要彻底废了父亲。
“母亲呢?”
“母亲尚好,只是思你成疾,这些年身子一直虚着。”夏瑾压低声音,“我离京前见过母亲,她让我带话给你——‘海棠花开,待女归’。她说,你懂的。”
张玥眼眶又湿了。那是母亲教她刺绣时说的暗语。海棠帕是凭证,“海棠花开”是平安,“待女归”是等待。
“我会回去的。”她坚定地说,“很快。”
“但现在京城已是龙潭虎穴。”夏瑾神色凝重,“康郡王三日前离京,明面上是巡视北疆,实则带着王府精锐往西北来了。太后在凉州失利,必然要动用更狠的手段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陆景云,“陆世子,侯爷在里面等你们,有要事相商。”
靖海侯陆渊在正厅。
张玥第一眼看到这位名震朝野的侯爷时,略感意外。他没有想象中武将的魁梧彪悍,反而清癯儒雅,穿着普通的靛青道袍,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。若非那双眼睛——锐利如鹰,沉淀着经年的杀伐与智慧——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位书院山长。
“来了?”陆渊放下茶盏,目光在张玥脸上停留片刻,微微一笑,“像柳夫人,更像明珠公主。”
张玥心中一凛。他果然知道。
“坐。”陆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,“景云,给夏姑娘倒茶。”
陆景云依言奉茶。张玥接过,却不喝,只问:“侯爷知道我母亲的身份?”
“知道一些。”陆渊坦诚道,“二十年前,明珠公主化名柳氏嫁入永宁侯府时,老夫曾受先帝密令,暗中照拂。只是没想到,十年后会出那样的事。”
先帝?密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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