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黎明之前(1/2)
第三卷:九重春色
第十九章:黎明之前
暴雨下了一夜,黎明时分才渐渐停歇。天空是那种暴雨洗刷后的灰白色,云层低低压着宫墙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隐约的血腥味。
永寿宫内外一片狼藉。昨夜刺客留下的血迹虽已清理,但刀剑劈砍的痕迹还在廊柱上、窗棂上,触目惊心。冯三娘和周娘子都已包扎妥当,虽伤势不轻,却坚持不肯休息,一左一右守在暖阁门口,眼神锐利如鹰。
林微一夜未眠。她换上了那身深蓝色常服,金丝软甲贴身穿着,长发挽成简洁的发髻,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。脸上薄施脂粉,掩去眼下的青黑,却掩不住眼中的血丝。
霁儿也醒得早,许是昨夜受了惊吓,今日格外安静,只紧紧抓着林微的衣襟,小脸埋在她肩头,不肯抬头看人。
“娘娘,”张嬷嬷端着早膳进来,声音发哑,“您多少用些,今日……怕是没工夫用膳了。”
林微看着托盘里的清粥小菜,毫无胃口,但还是接过粥碗,强迫自己喝了几口。粥是温的,滑过喉咙,却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。
“惠贵妃那边如何?”她问。
“惠贵妃娘娘已派人传话,说景仁宫一切就绪。她已按娘娘的吩咐,将几位低位妃嫔安置在偏殿,派了可靠的人保护。”张嬷嬷低声道,“和妃娘娘那边……孙太医守了一夜,胎象暂时稳住,但人还昏迷着。”
林微点点头。能做的都做了,剩下的,只能听天由命。
辰时初刻,慈宁宫派人来催请。来的是昨日那个翡翠,今日她规矩了许多,行了全礼,语气也恭敬了:“皇贵妃娘娘,太后已在慈宁宫正殿等候,请娘娘移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林微站起身,将霁儿交给周娘子,“好生照看小殿下。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寿宫。”
“娘娘!”周娘子急声道,“您真要去?昨夜才……”
“必须去。”林微打断她,声音平静,“我不去,她便有理由来永寿宫‘请’我。到时,场面更难控制。”
她走到暖阁,俯身亲了亲霁儿的脸颊。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忽然伸出小手,紧紧抓住她的手指,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涌出大颗的泪珠。
“娘……不走……”含糊的童音,像一把刀扎在林微心上。
她鼻子一酸,强忍着泪,轻轻掰开霁儿的手:“霁儿乖,娘很快就回来。”
转身时,眼泪终于掉下来,被她迅速擦去。再抬头,脸上已恢复了皇贵妃应有的冷静与威严。
“走吧。”
轿辇已在永寿宫外等候。林微上了轿,张嬷嬷和春桃随侍左右。冯三娘坚持要跟去,被林微严令留在永寿宫保护霁儿。
“若我回不来,”她最后对冯三娘说,“按昨晚说的做。”
“娘娘……”冯三娘哽咽。
林微放下轿帘,不再看她。
轿辇行在湿漉漉的宫道上,沿途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,且都是生面孔。他们身着京营服饰,腰挎长刀,眼神冷漠,见到皇贵妃的仪仗也不跪拜,只微微侧身让路。
张嬷嬷看得心惊,低声道:“娘娘,这……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林微在轿内平静道。
她知道,太后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。调京营兵马入宫,控制宫禁,架空原有的侍卫系统——这是要逼宫的架势。
只是,太后逼的是谁?是她这个皇贵妃,还是……远在江南的皇帝?
慈宁宫到了。
今日的慈宁宫与往日大不相同。宫门外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侍卫,殿前的广场上已搭起了祭坛,黄幡飘扬,香烛缭绕。各宫妃嫔都已到了,按品阶站立,个个神情惶恐,垂首不语。
林微下了轿,目光扫过众人。惠贵妃站在妃嫔首位,见到她,微微点了点头,眼神坚定。和妃的位置空着,她仍昏迷未醒。丽嫔也不在——她还在江南。
“皇贵妃娘娘到——”太监高声唱喏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微。有担忧的,有恐惧的,有幸灾乐祸的,也有麻木的。林微目不斜视,缓步走向正殿。
正殿内,太后端坐凤座,身着朝服,头戴九凤冠,神情肃穆。容嬷嬷侍立一旁,脸色苍白如纸。两侧站着几位宗室老王妃和命妇,都是太后一党。
“臣妾给太后请安。”林微依礼跪拜。
太后看了她许久,才缓缓道:“平身。皇贵妃今日来得迟了。”
“昨夜永寿宫遭贼人袭击,臣妾处理善后,耽搁了些时辰。”林微站起身,平静道,“太后可曾听闻?宫中竟有贼人敢行刺皇贵妃,实在是……匪夷所思。”
这话一出,殿内气氛陡然一凝。几位老王妃面面相觑,命妇们更是吓得低下头。
太后脸色微沉:“竟有此事?哀家为何不知?”
“许是贼人动作太快,来不及禀报。”林微淡淡道,“不过臣妾已命人彻查,相信很快会有结果。”
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,仿佛有火星迸溅。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随即又恢复平静:“今日召各宫前来,一为听训,整肃宫纪;二为祭天,祈求皇上南巡平安,国泰民安。皇贵妃既已到了,便开始吧。”
她站起身,走向殿外祭坛。众人跟随。
祭坛高三丈,共九级台阶,象征九五之尊。坛上设香案,供奉天地牌位。钦天监监正已候在坛下,见太后驾临,连忙跪拜。
“吉时将至,请太后登坛主祭。”监正高声道。
太后颔首,正要迈步,林微忽然开口:“太后且慢。”
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。
“按祖制,祭天乃天子之礼。”林微声音清亮,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,“太后虽尊,终究是女眷,代行祭天之礼,恐有不妥。”
太后脚步一顿,缓缓转身,眼中寒光乍现:“皇贵妃这是在质疑哀家?”
“臣妾不敢。”林微垂首,语气却依旧坚定,“只是祖宗规矩不可废。皇上虽南巡在外,但祭天大事,当由宗室亲王代行,或是……等皇上回銮再行不迟。”
“皇上回銮?”太后冷笑一声,“江南路远,归期未定。而天时不等人,今日乃是百年难遇的吉日,错过今日,恐对国运不利。皇贵妃难道要为一己之见,误了国家大事?”
这话已是在扣大帽子。林微却不惧,抬眼直视太后:“太后所言极是。只是……臣妾斗胆问一句:太后今日祭天,是为皇上祈福,还是……另有所图?”
“放肆!”容嬷嬷厉声喝道,“皇贵妃怎敢对太后如此说话!”
“容嬷嬷,”林微看向她,目光如刀,“你一个奴才,也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?看来太后身边的人是该好生管教了。”
容嬷嬷脸色一白,不敢再言。
太后盯着林微,忽然笑了:“好,好一个皇贵妃。哀家倒要看看,今日谁能拦得住这祭天大典!”
她转身,继续走向祭坛。两侧侍卫上前一步,手按刀柄,虎视眈眈。
林微知道,硬拦是拦不住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高声道:“太后既执意祭天,臣妾不敢阻拦。只是……祭天之前,臣妾有一事不明,想请教太后。”
太后已走到祭坛第三级台阶,闻言停下脚步,却不回头:“何事?”
“臣妾近日翻阅旧档,发现八年前,德妃所出皇子夭折一事,颇有蹊跷。”林微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当时负责接生的稳婆三人,两人‘意外’身亡,一人‘疯癫’出宫。而德妃宫中管事嬷嬷周喜家的,也在事发后‘病故’。太后可还记得此事?”
广场上死一般寂静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连风声都似乎停了。
太后缓缓转过身,脸上毫无表情:“陈年旧事,提它作甚?”
“若是寻常夭折,自然是陈年旧事。”林微从袖中取出一本手札,“可德妃临终前,留下这本手札,上面记载了一些……令人震惊的内容。”
她翻开手札,朗声念道:“‘腊月十八,崔嬷嬷送来点心,说是太后赏赐。妾身感激涕零,却不知点心有毒。当夜腹痛如绞,太医说是误食寒凉之物……’”
“住口!”太后厉声打断,“德妃疯癫多年,所言岂可尽信?皇贵妃拿一本疯子的手札来污蔑哀家,是何居心?”
“是不是污蔑,太后心里清楚。”林微收起手札,又取出几页纸,“这是当年太医院的脉案抄本。德妃皇子夭折那日,脉象记载是‘突发惊厥,窒息而亡’。可孙稳婆的女儿却说,她母亲临终前清醒了片刻,说……那孩子是被捂死的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太后脸色铁青,“皇贵妃,你今日是铁了心要搅乱这祭天大典了?”
“臣妾不敢。”林微直视着她,“臣妾只是觉得,有些事,该让天下人知道。比如……八年前皇子的死,比如……贤妃案的真相,比如……近日永寿宫屡遭袭击,和妃险些流产……”
她每说一句,太后的脸色就白一分。周围妃嫔命妇更是吓得瑟瑟发抖,恨不得立刻消失。
“够了!”太后终于失控,厉声道,“来人!皇贵妃妖言惑众,扰乱祭典,给哀家拿下!”
两侧侍卫应声上前。就在这时,惠贵妃忽然站出来,挡在林微身前:“谁敢!”
她身后,景仁宫的护卫也拔刀相向。双方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。
“惠贵妃,你也要反?”太后死死盯着她。
“臣妾不敢。”惠贵妃声音颤抖,却依旧挺直脊背,“臣妾只是觉得……皇贵妃所言,不无道理。有些事,是该查个清楚。”
“好,好得很。”太后气极反笑,“看来你们是串通好了,要逼宫造反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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