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废墟之下（1/2）

第二十三章：废墟之下

夜色如浓稠的墨汁，彻底吞噬了北宫苑西北角那片废弃的殿宇群。白日里尚能看出残垣断壁的轮廓，此刻只剩下高低错落、张牙舞爪的黑色剪影，在呼啸的北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。干涸的荷花池像一只巨大的、深不见底的眼眶，倒映着几点寥落的寒星。杂木林光秃秃的枝桠纠缠在一起，如同鬼魅伸展的枯瘦手臂。

陆铮带着八名身着夜行衣、动作矫健如狸猫的锦衣卫，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此。他们避开了几处可能有暗桩或陷阱的常规路径，根据绣样上简陋的轮廓和林微的推断，径直向杂木林边缘，“癸”字标注的方位摸去。

脚下是厚厚的、未经清扫的枯枝败叶，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，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。陆铮打了个手势，所有人将呼吸放到最轻，脚步放得更缓。越是靠近目标，越需谨慎。

杂木林边缘，一处坍塌了大半的院墙根下，乱石与荆棘丛生，看起来并无异常。陆铮蹲下身，仔细查看地面。积雪掩盖了很多痕迹，但他敏锐地发现，有几块石头的位置似乎被人为调整过，虽然尽力还原，但底部压痕的深浅与周围略有不同。他示意一名擅长机关探查的下属上前。

那锦衣卫从怀中取出几样特制工具，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和浮土，在乱石缝隙间探查。片刻后，他眼睛一亮，对陆铮做了个手势——下方有空洞，且有金属机括的触感。

陆铮点头，所有人散开警戒。那名锦衣卫屏息凝神，用纤细的钢针探入缝隙，一点点感知着内部构造。他的动作极其轻微，额头却渐渐渗出细汗。这机括显然设计精巧且带有防备，稍有不慎，可能触发报警甚至自毁装置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，寒风刮过枯枝，发出尖锐的哨音。远处似乎传来隐约的梆子声，是宫中巡夜的队伍。

终于，“咔哒”一声极轻微的脆响，仿佛什么锁扣被精准地拨开。乱石堆下方，一块三尺见方、伪装成普通山石的石板，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、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，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、淡淡药味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腥气的阴风，从洞口涌出。

洞口出现了！陆铮眼神锐利如鹰。他没有立刻下去，而是先取出一只特制的、蒙着薄纱的小笼，里面关着两只嗅觉灵敏的灰鼠。他将笼子放在洞口，观察片刻。灰鼠起初有些不安地窜动，但并未立刻毙命，只是显得有些焦躁。

“空气流通，暂无毒障。”陆铮低声道，收起鼠笼。他率先取下腰间佩刀，反握在手，另一手取出一个精巧的、可以单手点燃的琉璃风灯，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光线，率先弯腰钻入洞口。两名锦衣卫紧随其后，其余人留在洞口警戒，并迅速用带来的伪装网和枯枝，将洞口再次巧妙遮掩起来。

洞口向下延伸是一条狭窄的土石甬道，仅容一人通行，空气沉闷潮湿，墙壁上生着滑腻的苔藓。走了约莫十余丈，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，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，锁身也布满绿锈，看似许久未开。但陆铮注意到，门轴和锁眼附近的灰尘，有近期被擦拭过的细微痕迹。

他示意身后下属取出工具开锁。锦衣卫中自有精通此道者，不过几个呼吸，铜锁便被无声开启。推开铁栅栏门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轻响，在封闭的甬道内回荡。

门后空间豁然开朗，竟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石室！石室显然是由前朝的地窖或秘道改建而成，墙壁以青砖砌就，地面平整，角落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箱笼杂物。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中央——那里用暗红色的、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，在地面上绘制了一个巨大的、直径约一丈的复杂图案！

图案的中心，正是那个倾斜的“卍”字符！以它为核心，向外辐射出层层叠叠的诡异符文和扭曲的线条，连接着外围八个方位，每个方位都对应着一个稍小的、不同的古怪符号，有的像虫蛇，有的像扭曲的人形，有的则完全是无法辨认的抽象图形。整个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，泛着一种妖异的光泽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气，在这里变得浓郁起来。

“大人，您看！”一名锦衣卫指着图案外围八个方位的地面。那里并非实心，而是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、黑乎乎的洞口，不知深浅，腥气似乎就是从这些洞口中散发出来的。

陆铮走近一个洞口，用刀尖小心探入，触碰到了某种柔软黏腻的东西。他挑起一点，凑到灯下细看——是一种暗红色、半凝固的膏状物，腥气扑鼻，混杂着药味。

“是血膏！混合了药材的！”陆铮脸色阴沉。他想起孙太医提过的，“幻心草”等药物可能需要特殊介质激发或保存。这八个洞口，很可能就是某种邪术阵法汲取或储存“能量”的节点！而中心那个“卍”字符下方……

他走到图案中心，用刀柄轻轻敲击地面。声音空洞！下方另有空间！

“撬开！”陆铮下令。

两名锦衣卫上前，用随身携带的撬棍，小心地沿着“卍”字符边缘的砖缝插入。砖块被一块块撬起，露出下方一个三尺见方的暗格。暗格中，赫然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个黑陶罐！与之前在朱侍郎别院发现的空罐一模一样！不同的是，这些罐口都用浸过蜡的油布紧紧密封，罐身上还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。

除了这些黑罐，暗格角落里，还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铁皮箱子，同样密封着。

“全部取出，小心轻放，不得开启！”陆铮声音紧绷。找到了！果然在这里！

锦衣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黑罐和铁箱取出，放置在旁边空地上。陆铮没有立刻去动那些黑罐，而是先检查那个铁皮箱子。箱子没有锁，但边缘用火漆封着，火漆上印着一个模糊的徽记——似莲非莲，缠绕着蛇形纹路。

陆铮用刀尖小心剔开火漆，揭开箱盖。

箱内铺着厚厚的防潮绒布，上面整齐摆放着几样东西：几本纸质泛黄、边角磨损的线装书，最上面一本封皮上写着《南巫秘录》；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和玉盒，上面贴着标签，字迹娟秀却透着诡异，写着“幻心引”、“鸠羽烬”、“迷魂散”等名称；一叠用细绳捆扎的信笺；还有几件小巧的金玉饰品，其中一枚羊脂白玉佩，形制眼熟——陆铮瞳孔一缩，这玉佩的样式，与他之前在调查林府令牌案时，见过的某份卷宗里描述的、多年前一桩皇室秘案中遗失的证物，极为相似！

他深吸一口气，拿起最上面那本《南巫秘录》，快速翻看。里面记载的，尽是些西南蛮荒之地的巫蛊、毒术、驯兽以及……借命、转运、咒杀等邪恶法门！其中一页被折了角，上面详细描述了如何以特定阵法（附图与地上图案有七分相似）辅以混合了“幻心草”等药物的“血祭”，长期影响特定区域内的生灵心智，使其逐渐狂躁、出现幻觉，最终或疯癫或暴毙。旁边还有娟秀的批注：“此法需以‘药引’贴身久伴，徐徐图之。阵眼之物，尤为关键，需承‘怨煞’之气，镇之。”

药引？贴身久伴？阵眼之物？承怨煞之气？

陆铮脑中飞快串联。德妃宫中的“怪猫”是“药引”？容嬷嬷的暖套也是“药引”？那“阵眼之物”……他的目光落在那枚皇室旧案的玉佩上，又看向那些贴着“鸠羽烬”标签的药瓶。鸠羽散……德妃……难道德妃本身，或者她宫中某种重要的、带有“怨煞”之气的旧物，也被当成了这邪恶阵法的一部分“镇物”？

而那“特定区域”……陆铮悚然一惊，猛地抬头看向石室上方。这里位于北宫苑，虽偏僻，但与慈宁宫、永寿宫乃至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，都有一定距离，但若阵法影响范围足够大，或者有多个阵法节点……

贤妃想用这种恶毒的手段，影响甚至控制谁？太后？昭贵妃？皇子？还是……皇帝本人？！

他强压下心头骇浪，又迅速翻看那叠信笺。信笺上的字迹与批注相同，是贤妃的笔迹无疑！内容多是与宫外某个代称“蕖先生”的人的通信，商讨药物获取、阵法布置、人员安排等事，言辞隐晦，但指向明确。其中一封信中写道：“……癸位阵基已成，‘怨皿’已植，待‘东风’至，则‘璇玑’可动，‘北辰’或将改易……”

北辰，星名，常指代帝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