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墨竹引君心（2/2）

他竟主动提起此事！林微心中念头飞转，他是在示好？还是在试探她对华贵妃的态度？

“皇上言重了。”林微斟酌着词句，“贵妃娘娘让臣妾绣屏，是给臣妾机会在太后面前尽孝，臣妾感激不尽。能以此技为太后寿辰添彩，是臣妾的福分。”

她将华贵妃的刁难轻描淡写地转化为“给机会”，既不得罪华贵妃，也表明了自己以太后为重的立场。

宇文玺深深看了她一眼，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，最终却只是淡淡道：“你倒是会说话。”

他不再追问，转而踱步到书案前，拿起那本棋谱翻了翻：“喜欢下棋？”

“略懂皮毛，用以静心。”

“可愿与朕对弈一局？”宇文玺忽然提议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
林微心中讶异，面上却不显：“臣妾技艺粗浅，恐不是皇上对手，扰了皇上雅兴。”

“无妨，切磋而已。”宇文玺已自顾自在棋案一侧坐下。

林微无法，只得在他对面落座。春桃早已机灵地奉上香茗，然后屏息静气地退到门外，与苏公公一同守着。

棋局开始。

宇文玺执黑先行，落子如飞，棋风大气磅礴，攻势凌厉，带着帝王独有的掌控欲。

林微执白，起初应对得有些谨慎，甚至略显滞涩，仿佛真的技艺不精。但随着棋局深入，她渐渐摸清了皇帝的棋路，落子也开始变得灵巧起来。她不与皇帝正面硬撼，而是避实就虚，时而设下精巧陷阱，时而又弃子取势，棋风绵密细腻，带着一种以柔克刚的韧性。

宇文玺起初并未在意，只当是陪她消遣。但渐渐地，他发现自己看似占据优势，实则局面始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，难以将优势转化为胜势。这女子的棋路，竟如此刁钻难缠！

他抬起眼，看向对面凝神思索的女子。阳光透过窗棂，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，长睫微颤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，握着白玉棋子的手指纤细而稳定。

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宇文玺心头。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或娇媚、或畏惧、或刻意讨好的女子，却从未有一人，如此刻这般，将他视为一个纯粹的、需要全力应对的“对手”。

棋局至中盘，厮杀愈发激烈。林微巧妙地利用一个弃子，做成了一个劫争。这个劫材关乎一片黑棋的生死，宇文玺不得不应。

就在他凝神计算时，林微却忽然开口，声音轻缓，仿佛只是随意闲聊：“皇上可知，臣妾为何独爱竹？”

宇文玺执子的手微微一顿，抬眼看她。

林微并未看他，目光落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，自顾自说道：“因其根系深扎，纵是狂风骤雨，亦难撼其本。臣妾以为，为人处世，亦当如此。外可随风摇曳，顺应时势，内则坚守其节，不动其心。”

她的话语，看似在说竹，在说棋，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，在说这后宫之道？

宇文玺眸光骤然深邃，他看着她，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。她不仅仅有惊人的技艺，更有通透的心智和……不俗的格局。

他落下棋子，声音低沉：“你赢了。”

林微微微一怔，看向棋盘。劫争未解，黑棋虽失一片，但大局未定，远未到认输的地步。

“皇上……”

“朕说赢了，便是赢了。”宇文玺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，“今日这局棋，朕很尽兴。林才人，好好住着，缺什么，可直接让苏培安去内务府取。”

说罢，他不等林微反应，便转身大步离去。

苏公公连忙跟上，临走前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微一眼。

林微独自坐在棋案前，看着那未尽的棋局，心中波澜起伏。皇帝最后那句话，是承诺，也是……将她更直接地推到了风口浪尖。

她轻轻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。

墨竹引君心，一局棋，一场对话，她在皇帝心中，或许已不再是那个仅有绣艺的“趣物”，而是一个值得对弈、值得探究的“人”。

但这究竟是福是祸？

她抬眸，望向皇帝离去的方向，目光复杂。这条通往帝王心的路，她已踏出了第一步，而前方，是更深的迷雾，与更汹涌的暗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