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千骨葬尽天地变(2/2)
当他终于爬出那道狰狞的地裂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屏息——天地已然改易,如同被重绘的画卷。
铅灰色的天穹如同被顽童摔碎的古镜,蛛网状的裂痕从地平线一直蔓延至天顶,每一道缝隙中都吞吐着惨白的电光,如同蛰伏的银蛇,偶尔有一道闪电劈下,将远处的骨山劈成齑粉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大地被无形巨力反复揉捏,曾经的荒原化作一片崩塌的魔域:深不见底的地裂如蛛网纵横,最宽处足有百丈,裂缝中升腾着青黑色的怨雾,隐约可见底下翻滚的骨海;翻卷的泥土下露出层层叠叠的青黑骸骨,有的如枯树般矗立成林,有的则被挤压成扭曲的骨柱,柱身上布满痛苦哀嚎的面孔;低矮的荒丘早已崩塌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犬牙交错的巨岩,岩缝中塞满了焦黑的骨粉,被地底渗出的幽光染成诡异的暗紫色,如同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。
空气中弥漫着硫磺、腐骨与某种未知矿物混合的刺鼻气味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,吸入鼻腔便化作针芒,刺得鼻窦生疼。旱魃那令人心悸的咆哮消失了,连同那些粘稠的骨胶雨和怨魂的哀嚎,都在这场天地剧变中归于沉寂。世界安静得可怕,只有偶尔从地裂深处传来的岩层碎裂声,如同死神用指节叩击大地的鼓面,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不休。
李飞羽站在地裂边缘,脚下是滚烫的骨粉,每一次踩踏都扬起呛人的烟尘,烟尘中竟夹杂着细小的七彩光点——那是混沌灵果力量残留的痕迹。远处是连绵崩塌的山脉,山体断裂处露出深褐色的岩芯,岩芯上布满蝌蚪状的古老符文,正在缓慢消散,化作点点荧光融入空气。头顶是布满裂痕的苍穹,铅灰色的云层不再凝固,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,每一次涌动都让天空的裂痕扩大一分,仿佛整个世界正在分崩离析。
孤寂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瞬间淹没了他。师父消散在灵树的光华里,连那熟悉的烟草味都化作了丹田内灵树的一缕清香;这片承载着他所有记忆的土地也已面目全非,连那间破败的茅屋都已在剧变中化为齑粉。天地茫茫,只剩下他一人与丹田内那株新生的灵树,在这毁灭后的废墟中茕茕独立。
他缓缓攥紧拳头,指甲嵌入掌心,传来清晰的痛感,却让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。丹田内,灵树幼苗轻轻摇曳,九片叶子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,如同寒夜里永不熄灭的火种。那温暖的脉动顺着经脉传遍全身,驱散了刺骨的孤独——师父说过,以骨养道,以葬证心。这片被十万怨骨覆盖的土地,既是末日废墟,也是他证道的起点。那些被埋葬的怨骨,那些被净化的戾气,终将在灵树的根系下,孕育出新生的希望。
风声呜咽,似有万千亡魂在废墟中低语,却又在触及他丹田灵树的刹那化作虚无。李飞羽抬起头,望向铅灰色天穹上那些狰狞的裂痕,眸光逐渐变得坚定如铁。旱魃或许隐匿于地裂深处,或许已在剧变中形神俱灭,但殇骨之隅的死寂并未真正终结,那些潜藏在骨缝中的怨毒,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戾气,依旧是这片土地的顽疾。
他迈开脚步,踩在滚烫的骨粉上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每一步都沉稳有力,丹田内的灵树与脚下的土地产生奇妙的共鸣,仿佛在回应他葬道引路人的宿命。当他走过一片堆积如山的颅骨时,意外地发现那些青黑色的头骨表面,竟泛起了淡淡的莹白光泽,覆盖在上面的怨毒如同冰雪般消融,露出骨质本身的纹理——那是灵树力量无意识扩散的结果。
这细微的变化在茫茫废墟中微不足道,却预示着,当葬道引路人的脚步踏遍这片土地时,死亡的国度终将迎来生机的萌芽。而他,李飞羽,将以丹田灵树为引,以双手为锄,在这十万怨骨之上,耕作出一片新的天地。他的身影在崩塌的骨山间渐行渐远,背后是满目疮痍的末日景象,前方是未知的死寂征途,但他知道,只要灵树尚存,希望便不会熄灭,正如混沌初开时,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,终将刺破黑暗,迎来曙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