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第一亿次超度亡魂(1/2)

李飞羽蜷缩在冰冷的茅草堆里,意识在刺骨的寒意和残留的惊悸中沉沉浮浮。掌心里那枚粗糙冰凉的玉坠,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实体触感。屋外,暴雨的喧嚣渐渐平息,只剩下风穿过荒原白骨缝隙时发出的、永不停歇的呜咽,如同无数亡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。

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色天光,艰难地穿透低矮窗户上糊着的破烂油纸,落在李土狗脸上时,他猛地睁开了眼。身体依旧僵硬冰冷,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。昨夜的雷暴、尸变、咒语、刻痕…如同浸透了冷水的布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记忆里。

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,玉坠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挣扎着坐起,破毯子滑落,带起一阵细微的霉尘。他习惯性地看向墙角那个木墩。

木墩上空空如也。

李飞羽的心跳漏了一拍。爷爷李老头,那个如同与这片土地长在一起的佝偻身影,从未在这个时辰离开过他的木墩。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。

“爷爷?”他试探着唤了一声,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干涩。

无人回应。只有屋外阴风刮过茅草屋顶的沙沙声。

他站起身,冻僵的双腿有些发软。目光扫过屋内。那堆小木人还在墙角,似乎比昨夜又多了几个,沉默地堆积着。火塘里的灰烬冰冷。削木头的小刀,静静地躺在木墩旁的地上,刃口依旧雪亮。墙上,九百九十九道刻痕如同沉默的见证,记录着他的道路,距离千次圆满,仅一步之遥。

李飞羽走到门口,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郁骨粉和潮湿土腥味的冰冷空气,推开了门。

天光比屋内亮些,但也只是灰蒙蒙的一片,铅云低垂,仿佛永远也化不开。雨后的荒原更加泥泞,低洼处积着浑浊的水坑,映照着同样浑浊的天空。远处,白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。

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。终于,在茅屋后方,那片乱葬岗的边缘,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。

李老头背对着他,静静地站在那里。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、却异常干净的粗布衣裳——那是他压箱底、只在极其特殊、李土狗也仅见过一两次的场合才会穿上的衣服。干枯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紧紧束在脑后。晨风吹拂着他空荡荡的袖管和裤腿,那瘦削佝偻的背影,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与…圆满。

他就那样站着,面向着乱葬岗深处,那片埋葬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具尸骸的土地,如同一位即将远行的守墓人,在向他的王国做最后的告别。

李飞羽的心沉了下去。一种冰冷而巨大的预感,如同荒原上弥漫的寒雾,瞬间将他笼罩。他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冰冷的泥泞里。

“爷爷!”他跑到近前,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
李老头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
晨光熹微,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。那张脸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,所有的疲惫、所有的沧桑,似乎都被一种奇异的光辉洗涤干净。他浑浊的老眼,此刻竟异常清澈,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少年惊惶不安的面孔。那眼底深处,昨夜曾一闪而逝的七彩光芒,此刻如同沉入水底的星辰,温润、内敛,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。李飞羽从未在爷爷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采,那绝不是属于凡俗老人的眼神。

“狗子,”李老头开口了,声音依旧沙哑,却异常平和,如同拂过枯草的微风,“你来啦。”

“爷爷…您…您这是…”李飞羽看着师父身上那身古怪的“盛装”,又看看他平静得可怕的脸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“时辰到了,我也该离开,其实我早就该离开了,为了你,我愿意放弃一切。”李老头脸色平静地低声说道,目光越过李飞羽,投向那间低矮的茅屋,投向屋后这片埋葬了无数枯骨的荒野,最后落回少年脸上。“我已经超度第一亿个亡灵…该画的句号,总要画圆了。”

李飞羽如遭雷击!一亿个!爷爷墙上的刻痕!那个浩瀚如海、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数字!

“爷爷!您说什么傻话!”李飞羽猛地摇头,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,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住爷爷的胳膊。

李老头却微微侧身,避开了他的手。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。他枯瘦的手指,指向乱葬岗深处,一个地势略高、相对平坦、视野开阔的位置。那里,泥土的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,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,仿佛大地之下,有某种呼应着他一亿次圆满的气息在脉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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