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迷雾重重与意外来客(2/2)

林晚晴接起来,是招待所前台:“林同志,楼下有人找,说是你家里人。”

家里人?林晚晴一愣。大宝小花不可能来,顾铮更不可能。她疑惑地下楼,看见大堂里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军人,背着一个军用挎包,正局促地搓着手。

看见林晚晴,年轻军人立正敬礼:“嫂子好!我是边防团宣传股干事,李文军。顾连长让我来看看您。”

招待所的小会议室里,李文军双手捧着林晚晴倒的热水,黝黑的脸上带着高原阳光留下的痕迹。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,说话时习惯性挺直腰板,是典型的军人姿态。

“李干事,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林晚晴坐在对面,心中满是疑惑。

“顾连长给了我地址。”李文军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,“连长说,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您。另外…”他顿了顿,“组织上派我来省军区办事,连长让我顺路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。”

林晚晴接过信。信封是部队专用的牛皮纸,封口粘得严严实实,上面是顾铮刚劲有力的字迹:“林晚晴同志亲启”。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,心头涌起复杂情绪。

她没有当场拆信,而是问:“顾铮他…最近好吗?”

“连长很好,就是忙。”李文军说到顾铮时,眼神里透着崇拜,“上个月边境巡逻时遇到暴风雪,连长带着战士们背着物资徒步三十多公里送到哨所,有个新兵差点掉进冰裂缝,是连长一把拽回来的。”

林晚晴的手指微微收紧:“危险吗?”

“当兵的,哪有不危险的。”李文军咧嘴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,“但连长厉害,有他在,我们都安心。”

又聊了几句边防的苦与乐,李文军突然压低声音:“嫂子,其实连长让我来,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您。连长说,他收到家里信,知道您生意做得不错,但树大招风,让您多小心…特别是最近。”

林晚晴心头一紧:“他听说什么了?”

“具体的连长没说。”李文军挠挠头,“但他让我告诉您,如果在省城遇到什么困难,可以去省军区找一位姓何的政委,那是他老首长。”

何政委。林晚晴记下这个名字。

送走李文军后,林晚晴回到房间,这才拆开顾铮的信。信不长,两页纸,字迹有些潦草,显然是在忙碌中抽空写的:

“晚晴同志:见字如晤。文军干事赴省城公干,托他带信,较邮寄快捷…家中诸事,辛苦你了。大宝小花来信,言你赴省城学习,他们很想念。我一切安好,勿念…闻你生意渐有起色,欣慰之余,亦忧心你太过操劳。世道虽渐开,人心仍复杂,遇事多思量,安全第一…若有机会,我会争取回家一趟。然军务在身,不敢轻诺,望你理解。顾铮,八三年九月二十日。”

信的末尾,还有一行小字:“另,前日与省军区何政委通话,提及你。若有难处,可寻他相助。报我名字即可。”

林晚晴把信读了三遍,然后仔细折好,放进随身携带的皮夹内层。顾铮还是那个顾铮,话不多,但该想到的都想到了。他甚至提前为她铺了一条求助的路。

她走到窗前,看着省城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。秋意渐浓,梧桐叶开始泛黄。这个年代,这个国家,正在发生缓慢而深刻的变化。而她身处其中,既要抓住机遇,又要避开暗礁。

第二天培训课间隙,林晚晴特意观察了吴建国。这个中年男人总是独来独往,课间也不和其他学员交流,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抽烟。有几次,林晚晴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,但当她对视过去时,对方又迅速移开视线。

下午实验课是学习酱制品的盐度控制。郑教授让学员们分组操作,林晚晴和孙秀兰、陈建国分在一组。称量、调配、搅拌,她手法娴熟,看得陈建国连连称赞:“林同志,你这手法比我们厂老师傅还稳。”

“熟能生巧罢了。”林晚晴微笑回应。她趁搅拌的间隙,状似无意地问:“陈技术员,你们地区食品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?我听说在搞改革试点?”

陈建国手里动作一顿,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你也听说了?确实,公司领导层有分歧。一部分人觉得应该放开手脚,跟个体户、集体企业合作,取长补短;另一部分人觉得国营厂尊严不能丢,应该用技术优势和规模优势把竞争对手都挤垮。”

“那现在哪边占上风?”

“不好说。”陈建国摇头,“不过我们副经理——就是分管供销的那个——是改革派。他私下说过,像你们‘晴记’这样的,如果能保证质量稳定,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的供货商或者代工点。”

林晚晴心中一动:“你们副经理贵姓?”

“姓郭,郭志远副经理。”陈建国说完,又补充道,“不过这话你听听就好,公司内部关系复杂,付科长那件事后更是敏感。”

付科长。林晚晴搅拌酱料的手慢了下来。如果郭副经理是改革派,那反对改革的保守派里,会不会就包括付科长?而付科长被停职,保守派失去一员干将,他们会不会因此记恨上“晴记”?

这些念头在脑中飞转,她脸上却不动声色:“谢谢陈技术员提醒。对了,你们公司技术科是不是有个叫吴建国的副科长?”

陈建国脸色微变:“你认识吴副科长?”

“一个培训班的同学。”林晚晴轻描淡写。

“他啊…”陈建国语气复杂,“是个能人,技术过硬,但…怎么说呢,比较固执。他是坚决反对和个体户合作的,觉得那是自降身份。而且他跟付科长关系不错,两人经常一起喝酒。”

关系不错。林晚晴垂下眼帘,看着搅拌缸里色泽红亮的酱料。所以,吴建国可能是在为付科长,或者说是为保守派,做些什么。

实验课结束后,林晚晴没有马上离开,而是去找郑教授请教几个技术问题。问完后,她装作闲聊:“郑教授,您对地区食品公司了解吗?”

郑教授摘下老花镜,擦了擦镜片:“打过几次交道。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
“我有个同学是他们公司的,叫吴建国。”

“吴建国…”郑教授沉吟片刻,“有印象。前年省里组织技术交流会,他提交过一篇关于酱制品防腐剂的论文,观点比较保守,坚持要用化学防腐剂,反对天然配方。我当时跟他争论了几句。”

郑教授重新戴上眼镜,看着林晚晴:“他是不是为难你了?”

“没有,只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。”林晚晴半真半假地说。

“小心点没错。”郑教授语气严肃,“有些人啊,脑子里还是老一套,觉得国营厂天生就比个体户高一等。这种思想短期内改不了。”

从实验室出来,天已经黑了。林晚晴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,秋风吹过,带来阵阵凉意。她拢了拢外套,脑中梳理着今天获得的信息:

地区食品公司内部分为改革派和保守派;

付科长属于保守派,与吴建国关系密切;

吴建国反对与个体户合作,可能因此对“晴记”有敌意;

付科长被停职后,保守派势力受损,可能采取行动…

快走到招待所时,她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。那个年代,轿车还是稀罕物。林晚晴多看了一眼,正好看见吴建国从车上下来,开车的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。

两人在车边低声交谈了几句,吴建国点点头,转身进了招待所。那辆轿车缓缓驶离,车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线。

林晚晴站在原地,记住了车牌的后三位:037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林晚晴按部就班地上课、整理资料、准备申请材料。周三晚上,她如约去了郑教授的实验室。

郑教授果然拿出了一叠翻译资料,大多是日文食品机械杂志的节译。“这是我一个学生帮忙翻译的,他在机械进出口公司工作,能接触到最新资料。”郑教授说,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林晚晴接过,是一份关于小型真空包装机的技术参数和价格表。她快速浏览,心跳逐渐加快——这种型号虽然仍是进口,但价格比之前了解的低了三分之一,而且适合中小规模生产。

“郑教授,这个…”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郑教授笑了,“但别急,看完再说。”

林晚晴继续往下看。后面几页是省机械研究所的一份内部简报,标题是《小型食品加工机械国产化项目进展》。简报中提到,已经有三种机型完成样机试制,正在进行耐久性测试,预计明年上半年可以小批量生产。

“这才是重点。”郑教授指着简报说,“如果你们‘晴记’能成为试点用户,不仅能用上性价比高的国产设备,还能享受政策补贴。”

“试点用户需要什么条件?”

“第一,企业要有一定规模和发展潜力;第二,要愿意配合技术改进和反馈;第三,最好能带动就业,有社会效益。”郑教授看着她,“你觉得‘晴记’符合吗?”

林晚晴几乎要脱口而出“符合”,但她深吸一口气,冷静下来:“郑教授,我想看看设备样机的具体参数和报价,再做决定。”

郑教授眼中闪过赞赏:“稳重是对的。这样,下周六省机械研究所有个内部观摩会,我可以带你去看看。但记住,这事暂时保密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从实验室出来时已经九点多。林晚晴抱着那叠珍贵资料,脚步轻快地走在校园里。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,她能看见银河淡淡的光带横跨天际。

回到招待所,她意外地看见王主任等在大堂,手里拿着一个信封:“林同志,下午有个人送来这个,说是给你的。”

信封上没有署名。林晚晴接过来,道谢后上楼。进房间关好门,她小心地拆开信封,里面只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纸条,上面是印刷体字:

“周三采访,小心提问。”

没有落款,没有多余信息。但林晚晴立刻明白,这是在提醒她关于地区日报采访的事。

送纸条的人是谁?是敌是友?为什么要提醒她?

她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。街道上空荡荡的,只有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。远处,那辆尾号037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街角阴影里,像一头蛰伏的野兽。

林晚晴放下窗帘,回到书桌前。她打开笔记本,在新的一页上写下:

“1983年9月28日,周三。采访日。提醒者未知。黑色轿车037。吴建国。地区食品公司内部斗争。顾铮来信。何政委…”

写到这里,她停住笔。指尖轻轻摩挲着顾铮信纸的边缘,那粗糙的质感仿佛还带着边防风沙的气息。

这个夜晚格外漫长。而距离周三的采访,还有四天。

悬念: 那张匿名提醒纸条究竟是谁送的?周三的采访现场将会发生什么?黑色轿车037的主人到底是谁?而林晚晴能否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,既保护“晴记”,又抓住省里的扶持机会?与此同时,顾铮可能回来的消息,是否会给这个家带来新的变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