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 【五】君臣同塌(1/2)

宋景衍闻声抬头,看到是他,眉头蹙得更紧。他现在满心都是江承玦的病情,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。

况且,虽然他觉得莞公子是江承玦的亲人,想给江承玦一个惊喜,但现在江承玦正在病中,心绪不宁,陡然见到一个与自己容貌相似、出身风尘之人,惊喜恐怕没有,惊吓和添堵倒是很有可能,于病体无益。

“没什么大事,你回去歇着吧。” 宋景衍匆匆说道,“不必跟来。”

说完,他没再多看莞公子一眼,套上外袍,也顾不上仔细束发,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,边走边连声催促:“车呢?快些!”

莞公子站在原地,看着那道匆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,廊下的灯笼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
许久,莞公子收回目光,转身回到偏殿内。门扉轻掩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。

而另一边,皇帝的仪驾在深夜里匆匆驶出宫门,朝着丞相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马车内,宋景衍紧紧攥着拳头,指尖冰凉,一遍遍在心里祈祷:老师,你千万不能有事,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……

马车在丞相府的大门前戛然停下。府门前的灯笼亮着,显然已接到宫里的通传。管家早已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口,见到天子车驾,慌忙跪倒迎接。

结果被宋景衍一把拽起来:“跪着干什么,带路!”

穿过夜色里寂静的庭院,宋景衍的脚步又快又急,衣摆扫过石阶上的薄霜。

卧房里药味弥漫。江承玦靠坐在床头,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,墨发未束,散在肩头,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,嘴唇干裂发白。

他的眼神不似平日清明沉静,高热带来了氤氲水汽和些许恍惚,但神智还是清醒的。

看到宋景衍闯进来,他明显怔了一下,随即挣扎着想下床行礼。

“陛下,您怎么……” 话未说完,便是一阵压抑的闷咳,他侧过脸,肩胛骨透过单薄的衣衫微微耸动。

“别动!”宋景衍一个箭步上前,按住了他的肩膀,触手是滚烫的温度,让他心尖一颤。

他在床边坐下,是把江承玦按回靠枕上,眼睛紧紧盯着他,声音发抖:“老师,你怎么样?哪里难受?太医呢?药呢?”

太医连忙上前回禀,说是急热外感,兼之劳心过度,心火郁结,引发了咳喘,已施了针,药也煎上了。

宋景衍听不进去那些文绉绉的病理,眼睛不眨的盯着江承玦。

江承玦有些昏沉,呼吸比平时重,每次咳嗽时眉心就紧紧蹙起,身体微微发颤,看得宋景衍也跟着难受。

他下意识地想去握江承玦放在被子上的手,指尖碰到,又觉得不妥,只能收回手,干巴巴地问:“很难受吗?”

江承玦摇摇头,想说话,又是一阵咳。咳完了,气息有些急促,“微臣无碍,劳陛下深夜亲临……陛下万金之躯,实在不宜在此久留,病气易侵,还请陛下回宫安歇……”

“我都来了你还赶我?”宋景衍有点恼火,又不好对江承玦发作,扭头冲太医和苏公公发火,“药呢!快点!”

药很快端了上来,黑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重的苦味。

宋景衍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,试了试温度,然后舀起一勺,递到江承玦唇边。

江承玦长睫微颤,沉默了一瞬,微微张口,就着他的手,将药汁慢慢咽下。

一勺,又一勺……

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皱得更紧,却一声不吭。

宋景衍喂得认真,喂完了,还顺手从旁边小几上拈了颗蜜饯,直接塞进江承玦嘴里。

指尖无意间擦过微干的唇瓣,两人都顿了一下。

宋景衍故作镇定的收回手,把空碗递给苏公公,自己一动不动,坐在床边看着江承玦。屋子里安静下来,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。

江承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药力上来,困倦与眩晕感更重,他闭了闭眼,复又睁开,声音更轻:“陛下,夜已深了,臣这里无事了,您……回去歇息吧。”

“我不。”宋景衍答得干脆,“你这样子,我回去也睡不着。”

“这于礼不合……”

“又来了。”宋景衍打断他,有点烦,“哪来那么多礼?朕是皇帝朕说了算。”他看了看床,忽然站起来,“老师你往里挪挪。”

江承玦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……什么?”

“朕今晚就在这里睡。” 宋景衍说得理所当然,脱下外袍后,里面也是一身简便的常服。他看向目瞪口呆的苏公公和江府下人,“你们都下去。留两个人在外间候着就行。”

江承玦这下彻底醒了,撑着坐直些:“陛下,万万不可。君臣岂能同榻而眠?成何体统!”

“怎么不行?你病着呢,我在这儿看着,万一你半夜又烧起来,或者要喝水怎么办?”宋景衍觉得很合理,方便自己照顾他。

“臣可以唤下人……”

“下人能比我还尽心?”宋景衍已经蹬掉了靴子,“快点,往里点,别挤着你。”

江承玦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头更晕了,他想讲道理,可对着眼前这个眼睛清澈、表情认真、行动蛮横的年轻帝王,所有礼法规矩都像砸进了棉花里。

“陛下……”他还想挣扎。

宋景衍不想听他说话了,委屈和担忧混在一起:“老师,你病了。我担心你!就想在这里守着你,看着你,不行吗?难道非要我回那个冷冰冰的皇宫,一个人担心得睡不着才行?”

这话有些肉麻,但他眼神真切。江承玦看着他明亮的眼睛,里面都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关切,拒绝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。

他烧得浑身发软,心却跳得有些乱。

这样纯粹的、炽热的情感,如同最烈的酒,轻易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防线。

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正拒绝这样的陛下。尤其是在他头昏脑胀、意志力薄弱的时候。

最终,他偏过头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……随陛下吧。”

这便是默许了。

宋景衍脸上立刻多云转晴,立刻爬上床榻,却不是躺在里侧,而是固执地让江承玦往里面挪了挪,自己占据了外侧的位置,仔细地帮江承玦掖了掖被角。

“老师你睡里面,我睡外面。” 他侧过身,面向着江承玦,眼睛亮晶晶的,“要是晚上有什么事,我都在这儿,能马上知道,也能保护你。”

保护他?江承玦心中失笑,却又感到一阵酸涩的暖流缓缓淌过。

他从未想过,自己会有这么一天。

药效和疲倦彻底袭来,江承玦的意识逐渐模糊。

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江承玦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,并非礼制,也非君臣,而是——

他完了,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。

他知道这不应该,不合时宜,甚至危险。

但今夜,他病了,头脑不清,意志薄弱。

就允许自己,稍稍放纵这一次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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