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霜刃难断酱菜香(2/2)
春燕正给酱缸盖防冻棉套,木耙子在酱里划出匀匀的波纹:“我三弟说,账上记的不光是数,是人心。”她指了指院角的竹篱笆,苏晚刷的桐油在阳光下闪着光,“就像这篱笆,哪根松了就得赶紧扎紧,不然鸡鸭钻进来,啥都白搭。”
日头升到头顶时,巷口传来驴蹄声。林石牵着蓝耳进来,驴背上驮着染坊新送的红绿布套。“春燕,苏伯说这布套防冻,能扛住三场霜。”他卸下布套,手指冻得通红,“刚路过李大户家,管家又想压价收菜,被我爹拿秤杆轰走了。”
春燕往林石手里塞了个烤红薯:“吃了暖暖,下午帮我把新收的芥菜搬进地窖,霜降后夜里冷,得防冻。”
林石咬了口红薯,甜香混着酱菜的咸鲜,在嘴里化开。他走到院角的地窖口,掀开防冻的棉帘,里面码着新收的芥菜,叶片上凝着细小的冰晶,像撒了层盐霜。“这地窖挖得深,能存到过年。”他对蓝耳说,“等开春,咱酱菜坊能卖鲜菜了。”
日子在霜刃上慢慢滑过。作坊开工半月,王二家的日均装坛数涨到了五坛,娃在木箱里学会了扶着缸沿站;赵大娘的手抖好多了,封坛的绳结打得又快又紧;周嫂不再躲门后,今儿还主动帮杏花搬了缸。春燕在“周嫂”名字旁画了朵小蓝花,旁边注着“帮赵大娘系绳,稳当”。
林父的计数石板攒了厚厚一沓,每道竖杠都笔挺。前儿李大户家的管家来捣乱,说酱菜缸里有冰碴,要扣钱。林父当场掀开缸盖,冰碴下的酱菜泛着琥珀色的光,咸香扑鼻。“这是霜降后特有的霜腌酱菜,别家想做还做不出来呢。”林父用秤杆敲了敲缸沿,“按市价,每坛加五文!”那管家悻悻走了,春燕知道后,往林父的旱烟袋里多塞了把烟丝——是府城迎客楼掌柜送的,说“你家酱菜配老酒,比城里的糟鹅还香”。
月底那天,春燕把五锭银子摆在桌上,阳光从冰花窗棂照进来,银子反射的光在墙上跳动。王二家的分到三百二十文,攥着钱直说要给娃做件新棉袄;赵大娘数着钱,说能给孙子抓三副好药;周嫂捏着钱,第一次露出了笑,说要给亡夫坟前添把纸钱。
李氏往灶里添了把柴,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:“你爹要是还在,见你把日子过成这样,得蹲在门槛上抽三袋烟。”春燕没说话,翻开新账本,在第一页写下:“十一月初五,作坊月成精装坛二百一十六,简装袋五百三十二,除本钱,净赚五两六钱。”
她抬头时,见苏晚趴在篱笆外,手里举着匹新染的蓝布:“春燕姐,我给你扯了块布,做件新褂子吧,配这酱菜坊才像样。”竹篱笆上的冰棱折射着阳光,有朵黄菊从墙根冒出来,顶着层薄霜,落在“春燕酱菜坊”的木牌上。风一吹,酱菜的咸香混着染坊的靛蓝气息,漫过篱笆,往镇上的街面飘去。
巷口,林石牵着蓝耳回来,驴背上驮着染坊送的防冻棉套。“闻着没?”他对蓝耳说,“这是咱家的日子,比霜刃还硬,比酱菜还香。”蓝耳打了个响鼻,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,惊飞了檐下避寒的麻雀。
院门口,林父正给新收的芥菜过秤,秤杆高高翘着,像根挑着好日子的扁担。春燕低头看着账本上的墨迹,忽然觉得,那些横平竖直的笔画,比任何承诺都实在——就像这霜降后的太阳,看着冷,晒在身上,却有股能焐热日子的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