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 匾额上的字与心头的秤(2/2)
那粮官是吏部侍郎的远亲,查出来后,不少人来打招呼。顾知府的目光落在匾额上,我没松口,该办的办了,该追的粮也追回来了。那时有人说我傻,不懂变通,可后来啊,豫州的粮账再没出过大乱子,百姓见了我,眼神里是真的热乎。
他转过身,看着林砚,眼神格外郑重:所以你看,不是笨,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对得起百姓的信任。到了省衙,若是遇到难查的账、难办的事,就想想这两个字,想想那些等着粮米下锅的百姓——他们的眼睛,就是最好的秤。
林砚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又暖又沉。他想起赵老栓按在领粮表上的红手印,想起张婶缴税后数着铜板的笑,想起二哥信里说的孩子们盼着你做个清官司——这些,不就是顾知府说的百姓的眼睛吗?
学生明白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匾额小心地用软布包好,这匾额,我会带在身边,挂在新住处的正堂,每天看一眼,就知道该怎么走路了。
顾知府满意地点点头,从案上拿起一张纸:这是我托人给你拓的匾额拓片,你寄回家去。你爹娘见了,比看你中官的喜帖还高兴——他们养出的儿子,不是个只知做官的,是个能办实事的。
林砚接过拓片,纸页上的二字虽不如匾额上的厚重,却同样清晰有力。他想起父亲总说庄稼人要扎根土地,母亲说做人要像酱菜,得经得住晒,原来爹娘教他的,和顾知府写在匾额上的,竟是同一个道理。
傍晚,林砚将拓片仔细折好,放进给家里的信里。信中没提省衙的差事有多重要,只写:顾大人赠了二字,我会记着。爹的拐杖若用着沉,我在省城再寻更好的;二哥的私塾缺《算经》,已托书铺留了;春燕嫂子的酱菜坊若要添坛子,让大哥捎信来......
装箱时,他特意将匾额放在最上层,用旧棉絮裹了三层,生怕磕着碰着。旁边是二哥寄来的《吏科案例集》,边角已磨得发亮;是苏晚送的香囊,艾草的清香依旧;还有父亲塞的炒花生,用油纸包着,压在箱底,像块沉甸甸的石头,稳住了整箱的牵挂。
第二天一早,林砚要启程赴省城了。顾知府亲自送他到府衙门口,看着他将箱子搬上马车,又叮嘱了一句:到了省衙,若遇着解不开的结,就回豫州来看看——这里的账,这里的人,都能给你答案。
林砚深深作揖:谢大人栽培。他抬头时,见顾知府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,忽然想起刚到府衙时,对方教他写公文,说字要软,骨要硬,原来这里,藏的就是二字。
马车缓缓驶离府衙,林砚回头望去,见顾知府还站在门口,手里摇着那把旧竹扇,身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。他摸了摸怀里的拓片,又看了看车上的匾额,忽然觉得心里亮堂得很。
从清河到府城,从吏到官,路是长了些,官阶是高了些,但他要做的事,其实从未变过——就像匾额上的二字,笔画简单,却重若千钧;就像他心头的那杆秤,一头挑着账册上的数字,一头挑着百姓的日子,哪头都不能偏。
马车碾过石板路,发出沉稳的声响。林砚将额头抵在匾额的软布上,仿佛能闻到紫檀木的清香,混着顾知府案头的墨香,成了他赴任路上最踏实的味道。他知道,前路纵有千难万难,只要守住这两个字,守住心头的秤,就不会走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