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林砚获评“能吏”(2/2)
他没说的是,刘员外最近总托人来打听“州府试点”的细节,李大户的账房三天两头往粮秣房跑,想看看新账册的样式。这些人像是嗅到了什么,表面客气,眼底却藏着警惕。他若走了,这刚有点清明的粮秣账,怕是又要变回糊涂账。
周县丞看着他眼里的笃定,忽然想起三年前林砚刚到粮秣房时的模样。那时他还是个跟着老文书打杂的小吏,看见刘员外的账房私扣税银,敢在袖中藏税票拓印;看见佃农王老五被重复收税,敢顶着周县丞“别多管闲事”的压力,偷偷把两笔税银的存根贴在一处比对。这股子“认死理”的劲儿,倒是一点没变。
“也罢。”周县丞叹了口气,从案上拿起个红绸包,递过去,“这是赏的五十两纹银和两匹绸缎。纹银你拿去给粮秣房添些新算盘、好账本;绸缎送你家里人——你大嫂春燕的酱菜坊,二嫂苏晚的染坊,都该添点新样子了。”
林砚接过红绸包,沉甸甸的。他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,春燕塞给他的那罐新腌的酱萝卜,苏晚托人送来的新调的青墨,还有林墨让学生写的“账清民安”四个字——这些东西,比州府的官职更让他踏实。
离开县丞衙门时,雪停了。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,在雪地上映出晃眼的光。林砚往粮秣房走,怀里的蓝布包硌着心口,一边是州府的“能吏”文书,一边是那本记着百姓冷暖的私账,竟觉得比五十两纹银还沉。
刚到粮秣房门口,就见刘安举着本新账册跑出来,粗布褂子上沾着雪:“砚哥!你看我算的‘年货税银账’对不对?王婶家买了三斤糖,按‘民生用度’算,税银该是……”
林砚笑着接过账册,指尖拂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。刘安是去年扫盲班的学生,从前连“一”字都写不直,现在竟能算清带小数点的税银账了。他想起林墨说的“笔墨为引,人心为火”,原来这火,真的能在最粗粝的土地上烧起来。
“这里错了个小数点。”林砚拿起笔,蘸了点苏晚新调的青墨,在“三斤糖税银三分五厘”的“五”字上圈了圈,“该是三分五厘,不是三钱五厘——百姓过日子,差一个小数点,就是半两银子的事。”
刘安挠着头笑:“可不是嘛!我爹总说,要是早十年有人教他算账,咱家至少能多存两石粮!”
林砚望着粮秣房里忙碌的身影,有人在核对新到的账本,有人在往沙盘上补画新的税银箭头,阳光从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。他忽然觉得,周县丞说的“往上走一步”固然好,但能守着这里,看着一笔笔税银清清楚楚,一个个百姓学会算账识字,才是他想要的“能吏”模样。
离过年还有四天,粮秣房的檐角垂下新的冰棱,像一串串透亮的水晶。林砚把那五十两纹银分成三份:一份给启蒙堂添笔墨,一份给染坊和酱菜坊做“商标维护费”,剩下的换成了二十个新算盘,挂在粮秣房的墙上,红漆的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他把“全州能吏”的文书折好,压在《粮秣实操手册》的最下面。上面的朱砂印在青灰色的纸页上,像颗踏实的钉子,钉在清河镇的土地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