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沙地识字初启蒙，帝王隔窗撼心扉（2/2）

他看见那个曾经愚蠢懦弱、后来变得疯癫痴狂的沈氏，此刻脸上那种近乎圣洁的平和与耐心。 他看见那个小宫女笨拙却无比认真地，在沙地上刻画着那个最简单的文字。 他听见那些话语，没有之乎者也的大道理，却直白地戳中了“民为贵，社稷次之，君为轻”的核髓。

她不是在装疯卖傻地隐喻朝政，而是在真正地、纯粹地教导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，认识“人”为何物。

这一刻，陆景渊心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震惊，有困惑，有难以言喻的触动，还有一丝……自惭形秽。

他自幼接受的帝王教育，告诉他驭下、制衡、权术，告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。却从未有人如此简单又深刻地告诉他，帝王与蝼蚁，本质上都是那需要互相支撑的“一撇一捺”。

他忽然想起自己为雍州灾民、为漕运受阻而焦头烂额，心底深处，多少是为了江山稳固，为了皇权不受挑衅。可曾有如此刻这般，纯粹地因为那是无数个“人”在受苦而忧心？

那个蹲在沙地前的女人，用最粗糙的方式，给他这个帝王，上了一堂最深刻的课。

王德贵跟在身后，大气不敢出。他也看到了听到了，心中骇浪滔天。这沈娘子……到底是真疯，还是……

陆景渊久久伫立，默然不语。他看着沈星落耐心地纠正莲儿的笔画，看着那双沾满泥土的手，如何引导着另一双同样粗糙的手，去触碰文明和道理的门扉。

最终，他没有上前，也没有出声惊动她们。只是深深地望了那个背影一眼，转身悄然离去，玄黑的衣袍消失在宫墙拐角。

但他的内心，远不如他的脚步那般平静。

回到御书房，他批阅奏折时，眼前却不时闪过沙地上的那个“人”字，闪过那女子温和的侧脸。

“王德贵。” “奴才在。” “碎玉轩那边……夜里光线暗，伤眼睛。”陆景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，“挑几盏灯油足、亮堂些的宫灯，再……送些纸笔过去，就说……朕赏她描花样子玩。”

王德贵心中一凛，瞬间明白了什么，连忙躬身：“嗻！奴才这就去办！”

陛下这哪里是赏描花样子？这分明是……默许甚至支持那惊世骇俗的“识字”之举！

当崭新的宫灯和上好的宣纸笔墨被送到碎玉轩时，常嬷嬷和莲儿都惊呆了。

沈星落看着那些东西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即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。她歪着头，拿起一张宣纸摸了摸，又对着宫灯龇牙笑了笑，最后对送东西的小太监傻乎乎地说：“告诉黑蝴蝶，灯好看，纸白白，等我种出金疙瘩，送他一个最大的！”

小太监忍着笑退下了。

常嬷嬷看着那些明显超出规制的赏赐，忧心忡忡：“娘娘，这……”

沈星落却已经拿起一张纸，铺在石桌上，用手指蘸了水，在上面又画了一个大大的“人”字。

“灯亮，好！”她笑嘻嘻地对莲儿说，“晚上也能认字了！莲儿，咱们下次学‘田’字，好不好？种田的田！”

宫灯柔和的光亮映照着她看似疯癫的笑脸，也映亮了石桌上那个水渍未干的“人”字。

窗外，秋风依旧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，已经在这冰冷的深宫里，悄然发生了变化。一颗关于“启蒙”与“平等”的微弱火种，借着帝王的默许，终于得以在暗夜中，燃起了一星微弱却执拗的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