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营救前夜(1/2)
通往二楼的楼梯,又窄又陡。
踩上去的时候,老旧的木板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像是死囚临刑前的最后一口叹息。墙壁上糊着暗红色的墙纸,印着早已过时的金色花纹,大片大片的墙皮因为潮湿而剥落,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水泥,看上去就像一块块凝固的、陈年的血痂。
张烨跟在刀疤彪身后,一步一步,走得很稳。
楼下那片由酒精、汗水和荷尔蒙构成的声色地狱,正被他们迅速地抛在脚下。每上一级台阶,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就减弱一分,空气里的血腥味和压抑感,就浓重一分。
他能清晰地听到,自己身后,还跟着两个人。他们的脚步很轻,呼吸均匀,是那种手上见过血,心里有底的人。
他现在,就像是自己走进了屠宰场,前后左右,都是握着刀的屠夫。
可他心里,却异常平静。
那股源自狐灵碎片的力量,此刻正像一层薄薄的冰,覆盖在他的神经末梢上。它隔绝了恐惧,过滤了杂念,让他整个人的思维,变得像手术刀一样,冷静,且锋利。
他的感官,前所未有地敞开。
他能闻到空气中,除了霉味和烟味,还多了一丝淡淡的、近似于中药的苦涩味道。那味道里,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野兽般的腥膻。
他的眼睛,也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。他能看到楼梯扶手上,那些常年被手掌握过的地方,已经磨损得油光发亮,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尸蜡。
这条路,小兰肯定也走过无数次。张烨想。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,走上这条通往仇人巢穴的楼梯?是恐惧,是憎恨,还是……一种更深的、不为人知的算计?
楼梯的尽头,是一扇厚重的红木门。门口,还站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,表情像是两尊不会说话的石像。
刀疤彪没有直接推门,而是对着其中一个石像,微微点了点头。那人转身,敲了三下门,然后推门侧身,自己走了进去。
门,又关上了。
刀疤彪转过身,看着张烨,脸上依旧是那副死人般的表情。
“大佬正在会客。张先生,你喺度等一阵。”(老大正在会客。张先生,你在这里等一会。)
他指了指旁边走廊里的一排长椅。
这是下马威。张烨心里清楚。让他等,就是要挫掉他的锐气,让他在这压抑的等待中,自己先乱了阵脚。
他没说什么,径直走过去,在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坐了下来。他坐得很直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一尊准备入定的老僧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走廊里,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,光线勉强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地方。更远处,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刀疤彪就站在那扇红木门前,抱臂而立,像一尊真正的雕塑,一动不动。另外四个马仔,则分列在走廊的两端,堵死了所有的去路。
空气,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。
就在这种几乎能把人逼疯的死寂中,走廊尽头的黑暗里,响起了一阵轻微的、规律的“笃、笃”声。
那声音,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击着地面,由远及近。
张烨的眼皮,微微抬起。
一个身影,从那片黑暗中,慢慢地走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女人,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。她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布衣,洗得有些发白,脚下是一双最普通的布鞋。她的头发,简单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,脸上带着几丝岁月留下的皱纹,但五官却很柔和,有种江南水乡般的温婉气质。
她的手里,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,盘子里,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、乳白色的东西。
她走得很慢,也很稳。那“笃、笃”声,是她手里一根用来探路的细竹竿,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。她的眼睛,似乎看不见东西。
这个女人,出现在这里,本身就是一种极度的违和。她就像是一幅泼墨画,被硬生生地,裱进了一个充满了血腥和暴力的金属画框里。
她一直走到刀疤彪面前,才停下脚步,微微仰起头,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“看”着刀疤彪的方向,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“彪哥,坤哥嘅杏仁茶,熬好了。”她的声音,也和她的长相一样,温柔,平静,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。
刀疤彪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,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。他点了点头,声音也放缓了几分:“辛苦你了,阿姨。”
他接过那个托盘,转身,敲门,走了进去。
门,再次关上。
走廊里,只剩下张烨,和这个被称为“阿姨”的盲眼女人。
女人没有立刻离开。她转过身,那双空洞的眼睛,准确无误地“望”向了张烨所在的位置。
“后生仔,火气好重喔。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张烨的耳朵里。
张烨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坤哥这个人,最唔钟意火气重嘅人。”女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,她的嘴角,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,“火一大,就容易烧着自己。不如,饮碗糖水,降降火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从自己宽大的衣袖里,又端出了一只小小的、只有茶杯大小的碗。碗里,盛着半碗清澈的糖水,水里,飘着几颗圆润的莲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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