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十日围城(上)(1/2)

剜肉烙伤的痛苦,让朱聿键又昏过去两次。

每次醒来,都能看到青禾红肿的眼睛和孙医官担忧的面容。伤口被烧灼后,剧痛转为持续的灼热和瘙痒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,像有火炭在皮肉里燃烧。

但第三天清晨,当王琛端着稀粥进来时,朱聿键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。

“殿下,您……”王琛惊得差点打翻粥碗。

“死不了。”朱聿键的声音依旧嘶哑,但眼神清明,“外面情况如何?”

王琛定了定神,放下粥碗:“清军依然没有攻城,但围困得更紧了。他们在城外三里处挖了三道壕沟,每隔百步设一箭楼,昼夜都有骑兵巡逻。我们的人……出不去了。”

完全封锁。多铎要用饥饿和绝望来瓦解凤阳。

“城内粮食呢?”

“按最低配给,还能支撑八天。”王琛顿了顿,“但百姓中已经开始有怨言。昨天城南有十几户人家哄抢粥棚,被赵铁柱带兵镇压了。死了三个人。”

饥饿会让人变成野兽。朱聿键太清楚这一点了。

“土豆种薯出芽情况?”

“第一批切块的一百二十斤,已经全部出芽,长势良好。”王琛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色,“暖房里温度适宜,孙医官说照这个速度,再有一个月就能移栽。只是……地方太小,种不了多少。”

一个月。他们连八天都未必有。

朱聿键喝了一口粥——稀得能照见人影,只有几粒米在碗底沉浮。他慢慢咽下,问:“派去芜湖的人,有消息吗?”

“还没有。但就算有消息,清军围得铁桶一般,东西也运不进来。”

确实如此。朱聿键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王长史,你去准备一下,我要去城头。”

“殿下!您的伤——”

“死不了。”朱聿键重复道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现在全城人都看着王府。如果我躲在屋里养伤,人心就散了。我必须让他们看到,我还站着,凤阳就倒不了。”

王琛张了张嘴,最终只能深深一揖:“老臣……这就去准备。”

半个时辰后,朱聿键出现在北门棱堡上。

他穿着玄色常服,外披深青色大氅,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,脸色苍白,走路需要陈默搀扶。但当他登上城楼的那一刻,守城的士兵们都愣住了,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。

“殿下!是殿下!”

“殿下伤还没好就上城了!”

“殿下千岁!”

声音很快传开。更多的士兵涌上城墙,百姓也聚集在城下街道,仰头望着那个站在垛口边的身影。

朱聿键举起右手——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伤口,让他额角渗出冷汗,但他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。

“弟兄们!乡亲们!”他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,在城头回荡,“我知道,大家的日子很难。粮食不够,清军围城,前路茫茫。有人问我,殿下,我们还能守多久?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疲惫、或惶恐、或坚定的脸。

“我告诉你们——守到最后一刻!守到最后一粒米!守到最后一个人!”

“清军以为,围住我们,饿死我们,就能不战而胜。但他们错了!”朱聿键的声音陡然提高,“我们是谁?我们是太祖高皇帝的子民!是守土抗敌的战士!是宁愿站着死、绝不跪着生的凤阳人!”

城下响起零星的呼喊,渐渐汇聚成声浪。

“城里的粮食,还能吃八天。八天之后呢?”朱聿键话锋一转,“我告诉你们——八天之后,我们的第一批土豆就能移栽!那是亩产千斤的仙粮,种下去,来年春天就能收获,就能养活全城!”

他当然在说谎。土豆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移栽,收获更是遥远。但现在,他需要给人们一个希望,哪怕这个希望是画出来的饼。

“清军围城,我们就种在城里!城墙脚下,街道两旁,甚至房前屋后,都能种!只要有一寸土,我们就能种出粮食,就能活下去!”

这话半真半假,却点燃了人心。百姓们交头接耳,眼中重新燃起光。

“从今天起,”朱聿键继续道,“所有十六岁以上、五十岁以下的男子,继续军事训练;妇女和老人,开垦城内空地;孩子,也要帮忙——拾粪积肥,拔草除虫。我们不仅要守城,还要在城里种出一个春天!”

“种出春天!”不知谁先喊了一句。

紧接着,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响彻全城:“种出春天!种出春天!”

朱聿键放下喇叭,对身边的陈默低声道:“立刻组织人手,在城内所有空地——校场、废弃宅院、甚至城墙根,开垦土地。把暖房里已经出芽的土豆,分出三分之一,移栽到最好的地块。剩下的继续育苗。”

“殿下,这……万一不成……”

“必须成。”朱聿键打断他,“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。要让百姓相信,我们真的能在城里种出粮食。信心比粮食更重要。”

陈默明白了。这是心理战,是对抗围困的另一种方式。

“另外,”朱聿键补充,“从今天起,王府和所有官员的配给再减半,省下来的粮食,分给最困难的百姓家庭。王长史,你亲自统计,谁敢多占一口粮,斩。”

“老臣领命。”

朱聿键又在城头站了一刻钟,直到双腿开始打颤,才在陈默的搀扶下慢慢走下城墙。沿途的士兵和百姓纷纷跪倒,许多人眼中含泪。

回到王府时,朱聿键几乎虚脱。孙医官赶紧为他检查伤口,发现有几处又裂开了,鲜血浸透绷带。

“殿下,您不能再这样了!”孙医官急道,“伤口反复撕裂,会要命的!”

“我知道。”朱聿键靠在床头,虚弱地笑了笑,“但我今天必须去。孙先生,城里现在最缺什么药?”

孙医官一愣,叹气道:“什么都缺。金疮药、止血散、麻沸散……昨天又有三十多个重伤员因为缺药,没熬过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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