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谜团.诏狱辨伪影(1/2)
祯七年正月初五,寅时的梆子刚过,锦衣卫诏狱的寒气便顺着青石板缝往上钻,像无数条冰冷的蛇,缠上人的脚踝。甬道幽深如渊,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,混着陈年的血腥、霉腐与铁锈味,在昏暗里盘旋不散,吸一口都觉得肺腑发凉。骆养性踩着阶上苔痕,玄色官靴碾过细碎的石屑,“簌簌”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他手里提着盏气死风灯,灯笼罩着层薄霜,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,将两侧牢房的铁栅栏映在石壁上,锈迹斑驳的影子扭曲蠕动,活像一张张龇牙咧嘴的鬼脸。
“哐当——”最深处天字一号牢房的铁门被狱卒推开,沉重的铁轴摩擦声撞在石壁上,反弹出浑浊的回响,惊得暗处的鼠蚁簌簌逃窜。骆养性迈过门槛,目光落在牢中那团蜷缩的紫色身影上——铁链从石墙的铁环里穿出,死死锁着“徐允祯”的琵琶骨,玄铁链节深陷进皮肉,渗出的血渍在锦袍上凝成暗紫的硬块。他原本那件绣着云纹的紫绫锦袍,此刻被污血、尘土与牢中秽物浸得看不出原色,散乱的头发黏在脸上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的下颌肿得像发面馒头,嘴角挂着的血痂被冻得发硬,一说话便簌簌往下掉渣。
骆养性将灯笼搁在石案上,烛火晃了晃,照亮他沉得能滴出水的脸。“徐允祯,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。”他的声音比诏狱的石板还冷,每个字都像淬了冰,“白莲教在京城的总坛藏在何处?魏党余孽尚有多少蛰伏暗处?‘鬼影’的真实身份,你到底说不说!”
这已是第三日审他。前两日,要么是哭嚎着“冤枉”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;要么就瘫在地上装疯卖傻,嘴里念叨着“魏公公饶我”“陛下开恩”,半句有用的供词都撬不出来。可越是这样,骆养性心里的疑云就越重——徐允祯是什么人?魏党倒台后仍能稳居京畿的皇亲,靠着钻营与狠辣活到现在,骨子里该有几分亡命之徒的硬气。可眼前这人,从被擒到入狱,除了发抖就是求饶,连与他对视都不敢,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,满是怯懦,半点没有徐允祯平日的阴鸷。
更蹊跷的是那块玉佩。那日在报国寺擒他时,骆养性分明见他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佩,上面刻着“世泽赠”三字——那是英国公张世泽当年为拉拢他所赠,徐允祯向来视若珍宝,连睡觉都系在身上。可如今锁在牢里的“徐允祯”,腰间空荡荡的,锦袍的玉带钩都断了,问起玉佩,只支支吾吾说“丢在报国寺了”。骆养性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锦衣卫腰牌,心里冷笑:徐允祯那般惜命又贪财的人,便是丢了性命,也不会丢了那块能换百两黄金的玉佩。
石墙上的“徐允祯”听到问话,身子抖得更厉害了,像风中的残叶,头埋在膝盖里,声音含糊得像含了团棉花:“骆……骆大人,真的不是小的……是白莲教的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,我才……我才敢帮他们传话……求您高抬贵手,饶了小的吧,小的给您磕头了……”说着便要往地上撞,铁链“哗啦”一声绷紧,将他拽得猛地一顿,疼得他倒抽冷气,龇牙咧嘴的模样,倒有几分真切的狼狈。
骆养性盯着他后脑勺那撮花白的头发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记得清清楚楚,徐允祯的头发是“左白右黑”——左边鬓角因常年熬夜筹谋,白得快,右边却因保养得宜,仍是乌发;可眼前这人,头发白得均匀,从头顶到发梢,都是那种刻意染出来的灰败色,连鬓角的发丝都透着不自然的僵硬。一股火气“噌”地窜上心头,他上前一步,右手猛地揪住“徐允祯”的头发,狠狠将他的头抬起来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你再装!本官倒要看看,你这戏能演到什么时候!”
指尖刚触到对方的头发,骆养性心里便是一咯噔——头发底下的头皮,竟比常人厚了一层,触感发黏发滑,像是涂了层油脂,绝不是真发贴在头皮上的糙涩感。还没等他细究,“徐允祯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疯了似的挣扎起来,脖子往回缩,手脚乱蹬,嘴里尖声喊着:“放开我!我是当今圣上的表亲,是堂堂魏国公府的公爷!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,陛下定然饶不了你!”
这声喊,彻底点燃了骆养性的疑心。徐允祯平日说话,总带着京腔的软糯,声音细得像女人,连骂人都透着股阴柔;可眼前这人,声音虽刻意压得尖细,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粗哑,像是捏着嗓子硬挤出来的,尾音还带着点河北乡音——徐允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,哪来的乡音?
骆养性眼神一凛,左手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,右手扬起来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狠狠扇在“徐允祯”的脸上。力道之大,竟把对方的头扇得偏向一边,脸颊瞬间红肿起来,嘴角的血痂崩裂,鲜红的血珠顺着下颌往下滴。
“你再敢嚎一声,本官现在就卸了你的下巴!”骆养性的声音里淬着杀气,拇指却不经意间蹭过对方的颧骨——方才那一巴掌,掌心分明触到了一层异样的薄膜,薄得像蝉翼,却带着点弹性。他指尖轻轻一捻,竟蹭下来一小块半透明的皮屑,凑到灯前一看,上面还沾着点淡粉的胭脂气,显然是用来伪装肤色的。
“徐允祯”被打得懵了,愣了足足一息,突然像见了鬼似的拼命挣扎,眼神里的怯懦被惊恐取代,嗓子眼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:“别碰我!你别过来!”
骆养性哪会给他退缩的机会。左手死死扣住他的太阳穴,将他的头按在冰冷的石墙上,右手拇指顺着方才蹭到皮屑的地方,指甲掐进薄膜与皮肤的缝隙,猛地往下一撕——“刺啦”一声轻响,像极了丝绸被撕裂的声音,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,从“徐允祯”的脸颊上被硬生生揭了下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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