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夜雨惊变(2/2)

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袁崇焕回头,见是副将周文郁——他已换上了一身戎装,甲胄鲜明,手中握着一柄长枪,显然是刚接到命令,正要去点兵。

袁崇焕摇摇头,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的黑暗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却更多的是坚定:“我怎能歇?祖大寿在大凌河苦撑,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后金的马蹄声;你的三千兵马,今夜要在雨里赶路,随时可能遇到后金的游骑;满桂的骑兵,要绕远路隐蔽设伏,稍有不慎就会暴露——后金的刀,说不定已经架在了大凌河的城门上,我哪有心思歇息?”

他顿了顿,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:“和谈?不过是皇太极的缓兵之计。他想趁我军放松警惕,一口吞下大凌河,撕开我辽东防线的口子——我偏要让他知道,我袁崇焕守着的地方,不是那么好破的!我大明的将士,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!”

周文郁望着袁崇焕坚毅的背影,眼中满是敬佩。他是跟着袁崇焕守辽东的老人了,最清楚这位督师的脾气——看似温和,实则骨头比钢铁还硬,越是危急关头,越是冷静果敢。他不再劝说,只是握紧手中的长枪,沉声道:“督师放心,末将今夜便率军出发,定不辱使命!三千兵马,二十门红衣大炮,明日午时前,必到大凌河堡!哪怕是拼了末将的性命,也绝不会耽误时辰!”

袁崇焕转过身,拍了拍周文郁的肩膀。他的手掌粗糙,却带着力量:“路上小心。后金的游骑多,能避则避,不必与其死拼。重中之重,是把兵马和红衣大炮安全送到大凌河——只要炮在、人在,大凌河就丢不了!祖大寿那边,我也给他写了信,他会等着你援军抵达,内外夹击。”

“末将明白!”

夜半三更,锦州城外的校场上,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。三千明军将士已集结完毕,人人身披蓑衣,手持刀枪,身后是二十门黑黝黝的红衣大炮,炮口直指夜空。周文郁手持袁崇焕的令旗,大步走到队伍前,声音如雷,压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:

“将士们!督师有令,星夜驰援大凌河!”

他高高举起令旗,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:“朝廷在谈和,可后金的铁骑,已经偷偷摸到了大凌河的城下!和谈是假,偷袭是真!大凌河若失,锦州便是孤城,宁远、山海关也会门户大开,我辽东的父老乡亲,就要遭鞑子的屠戮!今夜,咱们就是大凌河的救命稻草,是辽东防线的脊梁!哪怕是踏破这泥泞,哪怕是拼了性命,也要把援军送到大凌河!”

“送到大凌河!”

“守住辽东!”

三千将士齐声呐喊,声音震耳欲聋,竟压过了窗外的雨声与风声。周文郁将令旗一挥,厉声喝道:“出发!”

队伍如一条黑色的巨龙,缓缓移动起来。马蹄声急促,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,溅起一片片水花,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。将士们的脸上带着雨水和泥土,眼神却异常坚定——他们知道,自己每多走一步,大凌河就多一分希望,辽东就多一分安稳。这支队伍,在夜色与秋雨中,朝着大凌河的方向疾驰而去,像一道光,刺破了沉沉的黑暗。

与此同时,宁远城外的旷野上,另一支队伍也已整装待发。满桂一身玄甲,手持马鞭,望着身后两千名骑兵。他们弃了粮草车,每人只带三日干粮,胯下的战马都备好了两匹,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,以防发出声响。

“弟兄们!”满桂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督师说了,后金想趁和谈玩偷袭,咱们就给他来个措手不及!记住,今夜行军,不许点火把,不许说话,哪怕是咳嗽,也要捂着嘴!咱们从觉华岛绕路,去大凌河西南的黑松林设伏——等后金的人攻累了,想撤军的时候,咱们再冲出去,断他的退路,劫他的粮草!”

他拔出腰间的弯刀,刀尖指向大凌河的方向:“这一战,咱们要让皇太极知道,我大明的骑兵,不是摆设!他想玩阴的,咱们就比他更阴!不到万不得已,不许暴露行踪——出发!”

骑兵们翻身上马,动作轻盈得像猫。两千匹战马,裹着棉布的马蹄踏在地上,几乎听不到声响。这支队伍,像一阵风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宁远城外的夜色中,朝着大凌河的西南方向疾驰而去。

锦州城头,袁崇焕依旧站在那里。他望着两支队伍远去的方向,一支朝着大凌河正面,一支朝着西南侧翼,像两把利剑,悄然刺向即将到来的风暴。心中悬着的石头,稍稍放下了一些,却依旧不敢有半分松懈。他知道,这只是第一步——接下来,要看祖大寿能否守住大凌河的城墙,要看周文郁的援军能否准时抵达,要看满桂的伏兵能否抓住最佳时机。

和谈的烟雾之下,一场无声的较量,已然展开。

而此时的大凌河堡内,祖大寿正手持袁崇焕的密信,站在堡墙的箭楼上。烛火映着他紧锁的眉头,信纸被他攥得发皱。他抬起头,望着堡外漆黑的夜色,耳中隐约传来远方旷野上的马蹄声——那声音越来越近,越来越密集,绝不是零星的游骑。

“果然是偷袭!”祖大寿猛地攥紧拳头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传我将令,全军戒备!”

他快步走下箭楼,声音传遍整个堡内:“西北两门,各加派五百守军,把红衣大炮都架起来,炮口对准城外的低洼处!所有将士,箭上弦,刀出鞘,火把全部点燃——只要后金的人敢靠近,就给我狠狠打!告诉弟兄们,督师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,明日午时必到!咱们只要撑到午时,内外夹击,必能退敌!”

命令一下,大凌河堡内瞬间忙碌起来。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城墙,黑黝黝的红衣大炮被推上城头,炮口对准了远方的黑暗;士兵们手持弓箭,趴在箭垛后,目光警惕地盯着城外;负责搬运石头、擂木的民夫,也都拿起了刀枪,随时准备加入战斗。

一场针对“和谈偷袭”的防御战,已悄然拉开序幕。

秋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,打在锦州的城头,打在大凌河的堡墙上,打在明军援军疾驰的道路上,也打在后金悄悄集结的军营里。大凌河畔的雨丝,似乎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。

和谈的虚假和平之下,是大明与后金的生死博弈。而袁崇焕这一夜的急切增兵,这三道雷厉风行的军令,便是刺破谎言、守护辽东的第一道,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防线。

夜色深沉,风雨如晦。但锦州城头那道玄色的身影,却如同一座灯塔,照亮了辽东的夜空。袁崇焕望着远方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这一战,只能胜,不能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