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寒雪东厂秘议兵事,内牢督师辩罪明心(2/2)

两名番子吓得一哆嗦,手中的茶碗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地上,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。他们连忙起身跪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:“小人参见厂督大人!参见各位大人!小人知错了,再也不敢了!”他们见曹化淳身后跟着几位身着锦袍的官员,料定是大人物,不敢有半分怠慢。

袁崇焕听到动静,放下手中的笔,起身朝着曹化淳拱手道:“曹公公来了正好,老夫有两件东西想托你呈给陛下——这是老夫的请罪折,还有一份辽东方略,望陛下能过目。”他虽身陷囹圄,却仍保持着臣子的礼仪,语气平静,听不出半分怨怼。

“不必麻烦曹公公了。”崇祯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,他缓步走入牢房,目光扫过桌上的文稿——有辽东边关的布防图,有对后金骑兵的战术分析,还有对关宁军的训练建议,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可见他这些日子并未虚度。崇祯心中微动,对曹化淳与骆养性道:“恩师留下,你们都出去吧,朕与袁督师单独聊聊。”

“遵旨!”曹化淳与骆养性不敢多留,连忙带着众人退出了内牢,顺手关上了牢门。

“罪臣袁崇焕,叩见陛下!陛下万福金安!”袁崇焕见到崇祯,连忙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——他虽身陷囹圄,却仍保持着臣子的礼仪,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崇祯待众人走尽,缓缓踱步到小桌前,拿起那份辽东方略翻阅起来。烛光映在他脸上,看不清神情。片刻后,他将方略放回桌上,又拿起那份请罪折,却没有翻开,只是捏在手中,走到袁崇焕面前,轻声问道:“袁崇焕,你可知罪?”

“罪臣知罪。”袁崇焕重重叩首,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——他知道,陛下今日来,便是要与他算总账。

“那你说说,你有哪些罪过?”崇祯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如同冬日里的寒风,刮得人皮肤生疼。

袁崇焕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臣……臣有负圣恩,致使后金兵临京畿,百姓遭难,臣万死难辞其咎!”他避重就轻,只说自己“有负圣恩”,却不愿提及那些足以让他掉脑袋的罪名。

“太傅,把三司会审的折子给袁督师看看吧。”崇祯转头对一旁的孙承宗说道——他知道,只靠追问,袁崇焕是不会轻易认罪的,唯有让他亲眼看看三司定的罪名,才能让他清醒。

孙承宗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,递给袁崇焕。袁崇焕接过折子,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——折子上,三司会审为他定的九条大罪,如同九把尖刀,狠狠扎进他的眼底:“付托不效,专恃欺隐,以市米则资盗,以谋款则斩帅,纵敌长驱,顿兵不战,援兵四集,尽行遣散,及兵薄城下,袁崇焕罪同谋反当处凌迟!”

“凌迟”二字,如同惊雷般在袁崇焕脑海中炸响。他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,冷汗顺着脸颊滑落,浸湿了衣襟,连后背的衣料都被冷汗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。他死死攥着折子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甚至微微颤抖:“陛下!这……这不可能!臣虽有过失,却绝无谋反之心!臣若是想反,当初后金兵围京城时,便不会率军驰援;臣若是想反,今日也不会在此写这请罪折与辽东方略!臣不怕死,却怕落个‘叛国谋反’的千古骂名,污了臣的清白,也污了陛下的圣名啊!”

他越说越激动,声音带着哭腔,眼中满是悲愤——他自万历年间中进士,历任邵武知县、兵部主事、宁前兵备佥事,镇守辽东多年,为大明抵御后金,立下赫赫战功,如今却被定了“谋反”的罪名,要被凌迟处死,这让他如何甘心?

崇祯看着他悲愤的模样,缓缓说道:“袁崇焕啊袁崇焕,满朝文武皆想置你于死地,连内阁都递了三次折子请朕杀你,你要朕如何不杀你?”

“罪臣愿以死谢罪,只求陛下明察臣的忠心,莫让臣蒙冤!”袁崇焕再次叩首,额头已磕出了血印,鲜血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,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。

“你以为朕不想杀你吗!”崇祯突然将手中的请罪折重重摔在袁崇焕面前,纸张的棱角刮过他的颧骨,留下一道红痕。他指着袁崇焕,积压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:“你刚愎自用,当初在朕面前夸下‘五年平辽’的海口,是欺朕年幼不懂兵略吗?你不顾朕的旨意,私自给蒙古部落卖米,这不是资敌抗旨是什么?你擅自杀了毛文龙,让后金没了后顾之忧,得以倾巢而出兵临京畿,你却顿兵不前,致使京畿百姓惨遭兵祸,你罪该万死!”

提到“杀毛文龙”,袁崇焕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,甚至带着几分不屑。他抬起头,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与泪水,声音带着几分执拗:“陛下,臣杀毛文龙,何错之有?毛文龙驻守皮岛,本是牵制后金的重要力量,可他的部众军纪败坏,劫掠百姓、私吞军饷之事时有发生,臣念及他尚有牵制之功,一直隐忍不发。可后来臣发现,他竟想在大明与后金之间左右逢源,甚至私下给后金售卖火器,妄图渔利!这样的人,留着他只会祸乱辽东,臣若不杀他,皮岛迟早会变成后金的粮仓与兵源地,到那时,辽东前线的局势只会更糟!”

他顿了顿,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:“臣杀毛文龙,是为了整肃军纪,是为了辽东战局,何错之有?那些弹劾臣的人,不过是不懂兵事,只会在朝堂上纸上谈兵罢了!他们哪里知道,若不除毛文龙,辽东迟早会毁在他手里!”

他丝毫没有意识到,毛文龙虽有过错,却是牵制后金的重要力量——毛文龙一死,皮岛军心涣散,后金没了后顾之忧,才能放心大胆地率军入关,威逼京畿。他只觉得自己杀得对、杀得好,却忘了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”的前提,是不能动摇国本。

崇祯看着他这副执迷不悟的模样,气得浑身发抖,却又无可奈何——他知道,袁崇焕是个将才,却也是个“愣头青”,认死理,不懂变通,更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。若杀了他,辽东前线便没了能扛事的将领;若不杀他,又难解满朝文武的怨气。

孙承宗在一旁看着,心中暗自叹息——袁崇焕啊袁崇焕,你怎么就不明白,杀毛文龙的错,不在于“该不该杀”,而在于“该不该你杀”!你擅自杀了朝廷命官,便是越权,便是对皇权的挑战,这才是陛下与百官最在意的啊!

他连忙上前,扶着崇祯坐下,又对着袁崇焕使了个眼色,语气恳切地说道:“元素,陛下虽恼你,却也惜你之才。如今大明风雨飘摇,辽东前线离不开你这样的将领,你莫要再与陛下置气,好好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
袁崇焕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,连忙收敛了情绪,低声道:“陛下,臣知罪……臣不该擅自杀害毛文龙,不该抗旨卖米,更不该在京畿被围时指挥失当。臣愿戴罪立功,再赴辽东,定能将功补过,为陛下平定后金!”

崇祯看着他,沉默了许久,终于缓缓开口:“罢了,朕暂且饶你一命。你且安心在此待着,待朕想好如何处置你,再做定论。”他知道,此刻杀了袁崇焕,便是自毁长城,只能先将他关押,再做打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