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遗诏惊变(2/2)

“喏!”五千人齐声应和,声浪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。关宁伍长们站在各队前列,这些老兵脸上刻满辽西风沙的沟壑,手上的老茧磨得枪杆发亮——他们都是从关宁线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最少的也杀过七八个后金兵,此刻正逐人检查火绳:“火折子揣内兜,别让雪浸了!”“炮药包扎紧,冻硬了就捏碎,不然炸不开!”李老栓拍了拍徐文爵的肩,这位伍长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,是十年前跟后金贝勒阿济格部厮杀时留下的,“世子爷,待会儿行军,脚底下踩实了,雪底下可能有冰碴子,别崴了脚丢了咱们天贵军的脸。”

徐文爵红着脸点头,三个月前他连枪都扛不动,是李老栓把着他的手教瞄准,教他听声辨敌骑兵的远近,教他在沙盘上摆三排横阵——如今他麾下五十人,个个能闭着眼拆装燧发枪,能在一炷香内列好攻防阵型,连李老栓都夸“比关宁军的娃娃兵强十倍”。

誓师毕,天贵军分三队出发:前队由朱存枢带一千人,配四门小型佛郎机炮,走左路山道;中军由英国公亲自率领,三千人携八门红衣小炮,走中路官道;后队由徐文爵带一千人,配六门虎蹲炮,走右路河谷,三路约定三日后在山海关外三十里的红瓦堡汇合。

腊月的路难走至极。左路山道积雪没踝,朱存枢的靴子很快就湿透了,冻得脚趾发麻。有个勋贵子弟是诚意伯的侄子,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喊脚疼,想骑马,却被关宁伍长王二柱一把扯下来:“咱们关宁军守宁远时,冰天雪地里趴三天三夜都不敢动,你这才走几步?想当逃兵?”那子弟脸涨得通红,咬着牙跟上,后来脚冻得流脓,也没再喊一声苦。

中路官道虽平,却常遇后金游骑窥探。英国公令士兵列“一字长蛇阵”,燧发枪兵在外,刀盾手在内,炮队居中——某日午后,三十余后金游骑呼啸而来,想冲散炮队,没等靠近,前排燧发枪齐鸣,铅弹穿透骑兵的皮甲,落马声接连响起。余下几人想绕后,却被侧翼的关宁老兵截住,王二柱挥着鬼头刀,一刀就劈断了为首骑兵的马腿,那骑兵摔在雪地里,刚爬起来就被乱刀砍死。

右路河谷最险,冰面薄处能看见底下的流水。徐文爵按李老栓的嘱咐,让士兵用长枪探路,走一步试一步。夜里扎营时,河谷风大,帐篷根本支不住,李老栓就教他们挖雪洞,把火器裹在棉被里,人挤在雪洞里取暖——有个士兵的火绳被雪打湿,急得快哭了,李老栓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备用火折子,塞给他:“咱们当兵的,火器就是命,下次记住,火折子要揣在贴肉的地方,比你媳妇还金贵。”

三日后,三路大军如期在红瓦堡汇合。这堡寨原是明军的哨卡,上月被后金攻破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,雪地里还能看见发黑的血迹。英国公让人清点人数,五千新军竟只少了七人——三个是脚冻得实在走不动,被后队送回山海关;四个是夜里值哨时,被后金小股偷袭,却硬是拖着伤躯杀了两个敌人,最后力竭而亡。

“埋了,立碑,”英国公望着那四座简陋的雪坟,声音沙哑,“碑上就写‘天贵军死士某某某’,回去我奏请陛下,让他们的家人世袭罔替。”

当夜,后金贝勒岳托率两千骑兵来攻红瓦堡。岳托原以为这支援军是京城里来的“银样镴枪头”,想一举吞掉,却没想到刚靠近堡寨,就被堡墙上的佛郎机炮轰得人仰马翻——新军的炮队虽新,却在关宁伍长的指导下,早已校准了炮位,炮弹落在骑兵阵中,炸开的雪沫混着血肉飞溅。

岳托急了,令骑兵分两队冲锋,想从堡寨两侧缺口突破。左侧缺口由徐文爵防守,他令士兵列三排横阵,第一排蹲跪填弹,第二排瞄准,第三排执刀盾补位——后金骑兵冲至五十步,燧发枪齐鸣,第一波就倒下百余人;冲至三十步,第二排枪响,又倒下一片;待骑兵冲到阵前,第三排刀盾手立刻上前,与骑兵短兵相接。徐文爵亲自挥刀,砍翻一个后金兵,却被另一个骑兵的马刀划到胳膊,鲜血瞬间染红了披风。

“世子爷!”李老栓大喊着冲过来,一刀劈飞那骑兵的脑袋,反手把徐文爵护在身后,“您往后退,这儿有我!”

“我不退!”徐文爵抹了把脸上的血,握紧刀,“伍长教过我,守国门,死也得站着死!”

右侧缺口的朱存枢也打得惨烈。后金骑兵趁雪雾冲进来十几个,眼看就要摸到炮队,朱存枢抓起一把燧发枪,没等填弹就抡着枪托砸过去,把一个骑兵的头盔砸得变形。关宁伍长王二柱带着刀盾手冲上来,与骑兵缠斗,王二柱的胳膊被马刀砍伤,却硬是咬着牙,一刀刺穿了骑兵的咽喉。

激战至天明,后金骑兵死伤六百余人,岳托见讨不到便宜,只得带着残兵撤退。红瓦堡的雪地里,到处是马匹和士兵的尸体,新军也伤亡了三百余人——但没有一个人后退,连那些原本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,都提着染血的刀,站在雪地里大口喘气,眼里没了恐惧,只剩杀红了的狠劲。

李老栓帮徐文爵包扎伤口,看着他胳膊上的刀疤,咧嘴笑了:“世子爷,这疤好,是咱天贵军的勋章!”

徐文爵也笑,笑得牵动了伤口,却觉得心里滚烫:“伍长,以后我跟您学,好好杀后金,守好这山海关。”

英国公站在堡寨的断墙上,望着后金撤退的方向,提笔写奏疏。雪落在纸上,很快就化了,晕开墨痕:“崇祯六年腊月,天贵军抵红瓦堡,遇后金岳托部两千骑来犯,激战一昼夜,破敌六百,我军伤三百余,亡四十六人。勋贵子弟皆效死,关宁老兵善战,新式火器威烈,此军可当大用……”

奏疏送回京城时,崇祯正坐在文华殿里,手里攥着暖炉,听着窗外的风雪声。当听到天贵军初战告捷,他猛地站起来,把暖炉重重放在桌上:“好!好一个天贵军!朕没看错这些勋贵子弟,没看错英国公!”他令太监拟旨,给天贵军赏银万两,给阵亡士兵的家人封官,给徐文爵、朱存枢等人加官进爵。

而此时的红瓦堡,天贵军正在清理战场。徐文爵和朱存枢一起,给阵亡的士兵整理遗容,把他们的勋贵令牌放在怀里——这些令牌,有的刻着“魏国公府”,有的刻着“永康侯府”,如今却都沾了血,沾了雪。

李老栓带着关宁伍长们,教新军如何保养火器:“燧发枪的扳机要上油,不然冻住了就打不响;佛郎机炮的炮膛要擦干净,不然下次炸膛……”

雪还在下,落在天贵军的披风上,落在他们的甲胄上,落在红瓦堡的断壁残垣上。但没有人觉得冷——他们知道,身后就是山海关,就是大明的江山,就是京城里的父老乡亲。

英国公望着旗下的士兵,望着那些年轻的勋贵子弟和沉稳的关宁老兵,忽然觉得,这腊月的寒风,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。他拔出腰间的尚方剑,指向关外茫茫雪原:“天贵军,守国门,不退!”

“不退!不退!不退!”五千人的呐喊声,震得雪地里的积雪簌簌落下,震得远处的山峦都在回响——这声音,穿过山海关的城墙,穿过京城里的宫墙,传到了崇祯的耳中,也传到了每一个大明百姓的心里。

而关外的草原上,后金贝勒岳托望着红瓦堡的方向,脸色阴沉。他知道,大明的这支新军,不是“银样镴枪头”,而是真正的虎狼之师——天贵军的出现,让山海关的防线,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固。

崇祯六年的腊月,天贵军在红瓦堡站住了脚。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接下来的日子里,他们要面对的,是后金更猛烈的进攻,是腊月里更严酷的寒冬,是粮草短缺的困境,是思念家乡的煎熬——但他们不怕,因为他们是天贵军,是崇祯亲授的新军,是大明的国门守护者。

雪还在下,风还在刮,但天贵军的旗帜,却在红瓦堡的断墙上,猎猎作响,从未倒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