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洛阳城·粮筹(2/2)
卢象升起身告辞,走到戍楼门口时,他忽然停下脚步,回头望向秦良玉,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敬佩,有感慨,还有一丝同袍间的惺惺相惜:“秦将军,你可知大凌河最艰难的时候,天寒地冻,断粮断水,我们是靠什么活下来的?”
秦良玉抬起头,摇了摇头。她听过大凌河之战的惨烈,却不知他们是如何在绝境中支撑下来的。
“是信念。”卢象升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千钧之力,像冬日里的阳光,穿透了厚重的云层,“相信自己能活,相信能守住城,相信身后的百姓能平安。哪怕啃草根、吃树皮,哪怕冻得手指都握不住刀,只要信念还在,就还能站起来,还能打仗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望向远方,像是看到了大凌河的冰雪:“今日咱们去福王府借粮,也是为了这份信念——为了让弟兄们有信念活下去,为了让百姓们有信念等到来日,为了让洛阳有信念守住这江山。”他转过头,望着秦良玉,眼中带着一丝期许,“等清剿了残敌,等洛阳安稳了,我带你去看看大凌河的雪——那里的雪,比洛阳的更冷,却也更干净,因为下面埋着咱们弟兄的忠魂。”
秦良玉望着他的背影,眼眶又一次发热。她重重地点了点头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却无比坚定:“好,等洛阳安稳了,我随你去看大凌河的雪。”
卢象升大步走出戍楼,晨光中,他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像一面小小的战旗。三百名老兵早已在楼下集结完毕,他们大多身上带伤,甲胄残破,有的还拄着拐杖,可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惊人,那是经历过生死的悍勇,是对主将的信任,是对活下去的渴望。
卢象升翻身上马,手中的长枪一举,枪尖指向福王府的方向:“弟兄们!昨日咱们杀退了敌军,今日,咱们去福王府,给洛阳的军民,讨一口饭吃!”
“讨饭吃!讨饭吃!”
老兵们的呼声震彻晨空,像惊雷般滚过洛阳城的上空,惊醒了沉睡的百姓。城头上的士兵听到呼声,纷纷探出头来,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芒。
秦良玉站在城头,望着卢象升带着队伍朝着福王府的方向走去,队伍虽然不整,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。她握紧了手中的虎头刀,刀身在晨光中闪着冷光,目光扫过城下的军民——那些百姓扶老携幼,站在街边,望着卢象升的队伍,眼中充满了期盼。
“今日过后,洛阳的粮草问题,必须解决。”秦良玉在心里对自己说,“今日过后,我要让所有守城的弟兄、所有洛阳的百姓,都能吃上一口热饭,都能睡一个安稳觉。”
福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,门楼上的铜环闪着冰冷的光,门上的“福”字被漆得鲜红,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奢靡。卢象升勒住马,抬头望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府邸,飞檐翘角,雕梁画栋,与城中的断壁残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只有一丝冰冷的决绝。
他翻身下马,走到门前,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刀疤的手掌,猛地拍在铜环上——
“咚!咚!咚!”
敲门声如惊雷般响起,震得门内的狗吠声此起彼伏,也震得府内的人心惶惶。卢象升的声音,带着战场的铁血与不容置疑的决绝,穿透了厚重的大门,传到了府内:“福王殿下,卢象升奉秦将军之命,前来借粮——还请殿下开门,将粮草交出,莫要逼我,破门而入!”
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,还有人在低声呵斥,却迟迟没有人开门。卢象升冷笑一声,回头对身后的老兵们道:“弟兄们,王爷不肯开门,那咱们就帮他开!记住,只取粮草,不动百姓,若是有人阻拦……”他的声音顿了顿,“格杀勿论!”
“是!”
三百名老兵轰然应和,纷纷放下手中的刀枪,举起腰间别着的撬棍,朝着福王府的朱漆大门狠狠撞去——
“轰!”
一声巨响,木屑飞溅,那扇象征着皇权与奢靡的朱漆大门,应声而开。卢象升握着长枪,率先走了进去,老兵们紧随其后,如潮水般涌进了福王府。府内的家丁仆妇们吓得四散奔逃,哭喊声、尖叫声此起彼伏,而那座藏在府后院的粮仓,就在不远处,仓门紧闭,却挡不住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。
秦良玉站在城头,远远望见福王府的方向扬起了烟尘,还隐约听到了欢呼声——那是老兵们找到粮仓的声音。她知道,卢象升成功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胸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,她朝着城下喊道:“传我命令,所有亲兵即刻集合,前往福王府协助运粮!军需官准备好粮仓,按人头分粮,先给守城的弟兄和城里的老人、孩子熬粥——今日,咱们让大家都吃上热饭!”
城头上,幸存的守军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,这欢呼,比昨日破围时的喊杀声更响亮,更动人。城下的百姓听到“有饭吃”三个字,也忍不住哭了起来,那哭声里没有悲伤,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。
晨光渐亮,金色的阳光洒在洛阳的城墙上,照在秦良玉的鬓发上——那鬓发间又添了几缕白发,却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远处,卢象升正指挥着老兵们搬运粮草,一袋袋稻谷从福王府里运出来,沿着街道,朝着城内的粮仓走去。
这一日,洛阳城没有战鼓,却有了炊烟;没有嘶吼,却有了笑声。而这一切的开始,都源于两个将军的决心——在皇权与百姓之间,在个人安危与家国大义之间,他们选择了后者。他们不怕抗旨,不怕问罪,只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