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孤灯(2/2)

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被碾碎了。亲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,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,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告示:“闯将有令,已按军令状点兵三万,明日便出征延安府,让闯王安心养病,不必挂心军中事务。”没有一句问候,没有半点关切,甚至连进帐看他一眼都不肯,仿佛帐里躺着的不是曾经的闯王,只是个需要“安置”的闲人。一句“不必挂心”,轻飘飘的七个字,却像一把钝刀,要把他彻底从这支义军里割出去,抹掉他所有的痕迹。

高迎祥费力地转了转眼珠,望向帐帘外。灯影晃得厉害,亲卫的身影模糊不清,可那副垂手站立、恭顺待命的模样,他看得真切——这曾是他从亲兵里亲手提拔的人,当年还曾为了给他寻一碗热粥,在雪地里跑了十几里路。可如今,他只认“闯将”,不认他这个“闯王”了。

绝望像涨潮的海水,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他彻底淹没。胸口的剧痛骤然加剧,像有团烈火在灼烧,他想张口骂一句“逆贼”,想骂那些背信弃义的首领,想骂眼前这个凉薄的亲卫,可嘴唇刚动了动,就被沉重的无力感攥住,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。只能任由那股气堵在喉咙里,憋得他眼前发黑。

他缓缓闭上眼睛,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,没入鬓发,又有新的泪水涌出来,滴在枕头上的粗布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那湿痕像个无声的叹号,刻着他彻骨的悲惨——曾经叱咤陕北、让明军闻风丧胆的闯王,如今连哭都只能偷偷藏在昏暗的帐里,连一句像样的控诉,都没力气说出口。

帐外的喧嚣还在继续,练兵声、谈笑声、马蹄声交织在一起,那是属于李自成的新征程,是这支义军的新希望,却是他高迎祥的末路。油灯的光越来越暗,灯芯“噼啪”响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