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雨叩窗棂玉簪轻(2/2)

苏蘅卿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她院里的白茉莉是母亲亲手栽的,平日里除了老周,没人敢碰。她抬头时,正撞见沈砚洲的目光,他的睫毛上挂着雨珠,眼神却像晒过太阳的棉被,暖得让人想往里钻。

“玉簪修得真好。”她转开话题,指尖摩挲着鬓角的玉簪,金镶玉的地方贴着皮肤,温温的,“金箔用的是……”

“足金的。”沈砚洲接过话头,“银楼的师傅说,玉有灵性,碎过一次更护主,用足金镶了,能镇住邪祟。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锦袋,“还有这个。”

是枚青玉印章,方方正正的,刻着“蘅芜”二字,边款是他的名字,刀法利落却藏着温柔。苏蘅卿的指尖抚过字口,发现笔画里还留着新刻的刀痕,像他藏不住的心意。

“我寻了块老坑和田玉,”他的声音低了些,“刻章的师傅说,这玉里有絮,像极了……”

“像极了什么?”苏蘅卿追问,心跳得像擂鼓。

沈砚洲却笑而不答,只给她续了杯茶,茶汤里的茉莉花瓣打着旋,像两人绕来绕去的心思。雨打在亭檐上,滴滴答答的,把周围的喧嚣都滤掉了,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,混着茶香漫开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说书先生换了段《牡丹亭》,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”的调子刚起,雨突然停了。夕阳从云层里漏下来,给湖心亭的琉璃瓦镀上层金,远处的九曲桥在水光里弯成道虹,桥上的游人都成了模糊的影。

“该回去了。”沈砚洲扶她起身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,像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。

苏蘅卿低头,看见他长衫的袖口上有块浅褐色的渍,是熬糯米浆时溅上的糖浆。她突然想起老周说的,沈砚洲守着工匠铺熬了三个通宵,只为这金镶玉的黏合剂能更牢些。

车到巷口时,暮色已经漫了上来。沈砚洲送她到门口,石狮子的嘴里还衔着雨珠,在灯笼的光里闪着亮。他看着她鬓边的玉簪,突然说:“这金镶玉,比原来更耐看。”

苏蘅卿的心猛地一颤。她抬手拔下玉簪,塞进他手里:“这个,你替我收着。”

沈砚洲的手指僵了僵,玉簪的温润透过掌心漫上来。他看着她转身进门,朱漆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上,最后看见的,是她鬓边那支珍珠簪——也是他送的,去年生辰时,用三粒南海珠串成的,此刻在暮色里闪着点温柔的光。

门内,苏蘅卿靠在门板上,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檐角的滴水声还乱。镜里的人影鬓边只剩珍珠簪,却比插着两支时更显明亮,像心里突然照进的月光。她摸了摸领口的兰草绣纹,那里还留着沈砚洲抚过的温度,烫得像团火。

沈砚洲站在雨停后的巷子里,手里捏着那支金镶玉簪。晚风带着白茉莉的香,混着她身上的玉兰香,在空气里缠缠绕绕。他低头,看见簪头的金箔映着自己的影子,突然笑了——原来有些裂痕,补上了,竟比原来更动人。

弄堂深处的路灯亮了,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苏宅的门口,像道不肯离去的牵挂。他知道,这沪上的烟雨,这窗棂的雨声,从此都要和她的名字缠在一起,再也分不开了。就像这支玉簪,碎过一次,才懂得珍惜;补过一次,才明白牵挂。

雨又开始下了,这次是细密的毛毛雨,像无数根银线,把天和地缝在了一起。沈砚洲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,那里还揣着给她刻印章剩下的玉屑,凉丝丝的,却烫得他心口发颤。他站了很久,直到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,才转身离开,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,只留下巷子里的雨声,还在滴滴答答地说着未完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