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旧衫犹带玉兰香(2/2)
苏蘅卿的指尖拂过那片污渍,突然僵住。“是大火前一天,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她穿着这件旗袍去给祖母送点心,回来时袖口沾了点东西,她说不小心蹭到了墨汁……”
沈砚洲用镊子取下一点污渍,放在鼻尖轻嗅。没有墨香,倒有股淡淡的铁锈味。他忽然想起祖父账册里的另一条记录:“七月初六,赵府送来‘洋墨’三盒,内有玄机。”
“这不是墨汁。”他肯定地说,将那点污渍小心翼翼地收进证物袋,“像是……血迹。”
苏蘅卿踉跄着后退半步,撞在樟木箱上,箱盖“啪”地合上,震起一片灰尘。“不可能……”她的眼泪掉了下来,砸在旗袍的兰草滚边上,“她那天回来明明笑着说,赵知府的公子夸她旗袍好看……”
沈砚洲将锦袋和印章放进丝绒盒里。阳光彻底被云遮住,书房里暗了下来,那件月白旗袍在昏暗中像个沉默的影子,藏着十年前那个夏夜的秘密。他忽然明白苏老爷为何要将这箱东西藏到苏蘅卿成年——他早就知道赵府与大火有关,却碍于权势,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。
“我去趟寒山寺。”沈砚洲拿起伞,“你在家等着,我会把账册找回来。”
苏蘅卿突然从后面抱住他,脸贴在他的背脊上,带着雨水的凉意。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她的声音闷闷的,“那是我母亲的心血,我要亲自去。”
沈砚洲的手停在伞柄上。樟木箱的樟木味,苏蘅卿发间的茉莉香,还有那件旧旗袍上若有若无的玉兰香,缠在一起,像根看不见的线,将两个隔着十年光阴的人,紧紧系在了一起。
雨还在下,敲在洋楼的瓦片上,敲在油纸伞上,敲在两人之间那片不再沉默的空气里。沈砚洲转过身,看见苏蘅卿正将那件旧旗袍小心翼翼地折起来,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。
“等我们回来,”他轻声说,“一起把它补好。”
苏蘅卿抬起头,眼里的泪还没干,却笑了,像雨后天晴的月亮。“好。”
两人并肩走出洋楼时,福伯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的伞影消失在巷口的烟雨里,轻轻叹了口气。他转身回到书房,从樟木箱的夹层里摸出个小小的胭脂盒,里面装着半朵干枯的玉兰——那是苏夫人当年亲手摘给他的,说若有朝一日阿蘅能平安长大,就把这个交给她,告诉她,她母亲从未想过要离开她。
雨丝斜斜地织着,将沪上的街巷织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。沈砚洲的黑檀木伞和苏蘅卿的素色油纸伞,在雨幕里依偎着前行,像两朵不肯凋零的花,要去赴一场迟到了十年的约。旗袍上的玉兰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,提醒着他们,有些爱,有些恨,有些藏在烟雨里的秘密,终究要在某个潮湿的清晨,被阳光晒得透亮。
马车驶过外白渡桥时,苏蘅卿掀起窗帘一角,望着黄浦江面上的雾。沈砚洲看着她的侧脸,突然觉得,这一路的风雨,或许不只是为了寻找账册,更是为了让那些被烟火掩埋的过往,能在彼此的目光里,重新开出花来。就像那件旧旗袍上的玉兰,纵然蒙尘,风骨仍在,香气犹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