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雨巷遗簪初相逢(2/2)
雨不知何时小了,王阿妈在廊下假意晒被子,竹竿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。苏蘅卿趁乱将怀表塞进藤箱,锁扣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恰好被沈砚洲投来的目光捕捉到。他的嘴角似乎动了动,像是在说“多谢”。
黑衣人搜了半个时辰,只翻出些洋行的单据。刀疤脸临走时,用靴尖碾过地上的玉兰花瓣:“沈先生最好识相点,这批盘尼西林可不是谁都能动的。”
脚步声远了,沈砚洲才捡起地上的眼镜,镜片的裂纹里映出苏蘅卿的影子。她正蹲下身帮那年轻人捡书,手指触到本《本草纲目》,扉页上的印章模糊不清,只看得出是个“苏”字。
“家学渊源?”沈砚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,“我母亲也懂些草药。”他接过书时,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,像片羽毛扫过。
苏蘅卿猛地缩回手,怀表在藤箱里硌得她掌心生疼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上海的沈先生,会护你周全。”可眼前这个被黑衣人威胁的男人,真能护住谁?
“我先回房了。”她拎起藤箱,转身时发间的玳瑁簪突然滑落,在青石板上撞出清脆的响。鸽血红的宝石在雨洼里闪了闪,被沈砚洲抢先一步拾起。
他用丝绸手帕擦去簪上的泥点,簪头的纹路渐渐清晰——是枝含苞的玉兰,和他门楣上雕的花纹分毫不差。“这簪子……”他的喉结动了动,“是汉口苏记的手艺?”
苏蘅卿的瞳孔骤然收缩。母亲的陪嫁铺子,三年前就因战火倒闭了。
雨停时,弄堂里飘起煤炉的烟味。沈砚洲将簪子递回来,指尖在她手心里留下微凉的触感。王阿妈端着热粥过来,碗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笑:“沈先生和苏小姐倒是投缘,都爱些花草纹样。”
苏蘅卿回到自己的厢房,推窗时看见沈砚洲站在对门廊下,正将那枚碎了镜片的眼镜扔进垃圾桶。夕阳穿过云层,在他浅灰的西装上镀了层金边,怀表链在光线下晃出细碎的闪,像串没说出口的话。
她将怀表从藤箱里取出来,拧开后盖时,掉出张卷成细条的纸。展开一看,是幅简易的地图,用红笔圈着十六铺码头的位置,旁边写着行小字:“今夜三更,带信来。”
窗外的白玉兰又落了几片,苏蘅卿摸着簪头的鸽血红,忽然明白母亲为何要她带着这簪子——沈砚洲敲在砖墙上的三声,和簪头宝石的切面数量一模一样,都是三长两短。
夜色漫进窗棂时,她将信塞进怀表后盖,听见对门传来轻微的响动。沈砚洲的身影在巷口一闪,融进了上海的万家灯火里。苏蘅卿握紧那支玳瑁簪,忽然觉得这梅雨季的黏腻,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。
弄堂深处的自来水龙头滴答作响,像在数着时间的节拍。她知道,今夜的十六铺码头,必然藏着比雨更密的网,而她和沈砚洲,就像两片偶然落在同个水洼里的玉兰花瓣,从此要在这乱世的漩涡里,一起浮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