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玉簪暗纹费探寻(2/2)
小陈刚走,电话就响了。是巡捕房的老友赵队长,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:砚洲,三年前苏记的火,有新线索。现场找到的银扣,上面有周姓银匠的印记。
沈砚洲捏着听筒走到窗前,雨幕里的石库门像浸在水里的水墨画。他想起周师傅眼角的疤,老人说是年轻时熔银水烫的,可那疤痕的形状,更像被利器划的。还有,赵队长顿了顿,当年第一个发现火情的,是苏府的管家老王,就是半年前失踪的那个。有人看见他失踪前,进过宝昌银楼。
挂了电话,沈砚洲的目光落在桌角的油纸伞上。伞柄缠着的红绳不知何时松了,散开的线头勾住片干枯的石榴花瓣——是从李公馆带回来的,此刻正贴着那枚字拓片,像谁在无声地拼凑往事。
暮色漫进窗户时,他决定再去趟福佑里。走到73号石库门时,二楼的窗突然亮起灯,月白旗袍的影子在窗帘上晃了晃,随即灭了。沈砚洲拾级而上,门环上的铜绿沾了手,门没锁,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堂屋里摆着台老旧的缝纫机,踏板上积着薄尘,针板上却卡着根银丝,闪着冷光。沈砚洲掀开防尘布,机头的商标已经磨掉,但底板刻着的二字,与玉簪暗纹的字体如出一辙。楼梯转角的木箱里,堆着些烧焦的绸缎。他用镊子夹起片残角,经纬线里嵌着细碎的金粒——果然是烟霞锦。三年前的火灾报告里说,镇店之宝已被烧毁,可这些残片,分明是从别处移来的。
沈先生私闯民宅,不怕巡察房问话?
苏蘅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,手里端着盏油灯,火苗在雨风里摇晃。她换了身靛蓝布衫,发髻上没插簪子,露出光洁的额头,那里有块极淡的疤,形状像半朵莲。
来找样东西。沈砚洲举起那片烟霞锦,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,比如,另一半刻着字的玉簪。
油灯落地,灯油泼在青砖上,火苗顺着油痕蔓延,映出苏蘅卿煞白的脸。你什么都知道了?她后退时撞到缝纫机,机头上的银丝掉下来,缠在她的脚踝,像道捆住往事的锁链。
沈砚洲没说话,只是从内袋取出拓片,在月光下展开。苏蘅卿的目光从字移到字残印,突然捂住嘴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。那是我十岁生辰,她的声音碎在雨声里,爹爹请周师傅刻的,说要等我出嫁时,配上刻着夫家姓氏的另一半......
火苗舔上楼梯的木阶,沈砚洲拽着她往门外跑。穿过天井时,石榴树的枝叶扫过她的发间,落下几颗青涩的果子。苏蘅卿突然停住脚,指着墙根的野菊:那里......我娘就埋在那里。
沈砚洲的呼吸顿了半秒。三年前的火灾报告说,苏夫人的遗体被烧得面目全非,早已下葬。他看着苏蘅卿指尖的泥土,突然想起周师傅拓片上没说完的话——那暗纹不止藏着名字,还标着坐标,正是这株野菊的位置。
雨又下了起来,浇灭了屋里的火苗。苏蘅卿蹲在野菊旁,手指抠着湿泥,指甲缝里渗出血珠:他们都说我娘死了,可我知道她没死......火是她放的,为了烧那些东西......
那些东西?
烟霞锦里的账本,她的声音发颤,爹爹偷偷印的抗日传单,藏在锦缎夹层里......
沈砚洲的目光落在她脚踝的红痣上。民国二十三年,苏记绸缎庄确实因嫌疑被查过,最后不了了之。他想起失踪的王管家,想起周师傅的银扣,突然明白那场火里,藏着的何止是绸缎。
远处传来巡捕房的哨声。苏蘅卿把那片烟霞锦塞进他手里:沈先生,求你......别让他们找到另一半玉簪。她转身跑进雨幕,靛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野菊,带起一串水珠,像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。
沈砚洲握着那片烧不坏的锦缎,金粒在掌心硌得生疼。他抬头望向二楼的窗,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照亮窗台上的物件——半枚白玉簪,簪头的缠枝莲缺了角,刚好能与他手里的断簪拼在一起。
雨还在下,石库门的灯笼在风里摇晃。沈砚洲把两半玉簪合在一处,暗纹终于显出全貌,除了苏蘅卿三个字,还有行极小的字:烟霞藏于莲心。他想起苏记图纸上的莲形藻井,想起周师傅银楼里的花丝耳环,突然明白烟霞锦的真正藏匿处——不在地下,而在当年苏夫人设计的藻井夹层里。
回到工作室时,天已微亮。沈砚洲铺开新的图纸,在苏记绸缎庄的藻井位置画了朵盛放的莲。晨雾漫进窗户,模糊了他的笔迹,却遮不住图纸角落的小字——那是他刚刚写下的,苏蘅卿脚踝红痣的形状,像极了烟霞锦里最艳的那抹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