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雨叩朱门簪影残(2/2)

他的掌心温热,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。苏蘅卿望着他深邃的眼眸,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爆炸现场,她曾见过块烧焦的怀表残片,表盖内侧刻着沈家的茶花徽记。那时春桃说“许是宾客遗落的”,现在想来,那分明就是浪人手里的这块。

“没什么。”她挣开他的手,声音有些发颤,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
推开消防通道的门,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楼梯间的窗户没关,雨水斜斜打进来,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。苏蘅卿蹲下身想喘口气,却在水洼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,以及——身后步步逼近的黑影。

左眉带痣的服务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,手里握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。“苏小姐,松本大人请您去顶楼喝杯茶。”男人的笑容里带着杀意,刀尖在灯光下晃出冷冽的弧。

苏蘅卿后退时撞到栏杆,后腰磕在坚硬的金属上,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。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黑影从楼梯上方跃下,沈砚洲的拳头狠狠砸在服务生脸上,骨裂的脆响混着雨声格外清晰。

“我说过,别碰她。”沈砚洲的声音冷得像冰,反手夺过短刀抵在男人咽喉,“松本在哪?”

服务生挣扎着想咬碎藏在齿间的毒药,却被沈砚洲快一步捏住下颌。“顶楼套房。”男人疼得冷汗直流,“他说......说要让您亲眼看着沈小姐的信物......”

沈砚洲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,手起刀落间,服务生已瘫软在地。他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苏蘅卿,指腹擦过她颤抖的唇:“别怕,我带你离开。”

“那批货到底是什么?”苏蘅卿抬眼望他,眼底蒙着层水汽,“三年前的爆炸,是不是你和松本合谋?我父亲的死,是不是也与你有关?”

沈砚洲的动作猛地顿住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没说话。这时顶楼传来几声枪响,他脸色一变,拉着她往通风管道口跑:“先离开这里,我再解释。”

管道里又黑又窄,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。沈砚洲在前头开路,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,照亮管壁上斑驳的锈迹。“当年我妹妹被松本劫持,他逼我配合运军火,”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,“我假意答应,却在沪江饭店埋下炸药,想将这批货与松本同归于尽。没想到他提前得到消息,不仅炸了会场,还趁乱带走了我妹妹。”

苏蘅卿的心沉了下去,指尖触到袖中那枚断簪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半块怀表。表盖内侧刻着沈家的茶花徽记,与浪人手里那块如出一辙。“那我父亲呢?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他只是个普通商人,为什么会被卷进来?”

沈砚洲的背影僵了僵,光束忽然晃了晃:“你父亲发现了松本的真实身份,想报警......我没能拦住他。”

管道尽头是扇活动百叶窗,推开便能看见顶楼套房的情景。松本站在窗边,手里举着个锦盒,里面躺着半枚玉簪——与苏蘅卿袖中那枚恰好能拼合成整朵牡丹。“沈君,别来无恙?”松本转过身,脸上堆着虚伪的笑,“令妹托我带句话,说她很想念这枚母亲留的遗物。”

沈砚洲的呼吸骤然粗重,猛地推开百叶窗跳了下去。苏蘅卿紧随其后,却在落地时被松本的手下抓住。“放开她!”沈砚洲目眦欲裂,与浪人们缠斗在一起。

混乱中,松本举枪对准沈砚洲的后背。苏蘅卿想也没想便扑过去,子弹擦着她的肩头飞过,打在水晶灯上,碎裂的玻璃如雨般落下。沈砚洲趁机夺过松本的枪,指腹扣动扳机的瞬间,却看见松本从怀里掏出的照片——年轻的沈明玥穿着和服,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仓库,正是三年前存放那批军火的地方。

枪声响起时,雨还在下。松本倒在血泊里,手里的半枚玉簪滚落在地。沈砚洲捡起簪子,转身想递给苏蘅卿,却见她正弯腰拾起松本掉在地上的怀表。表盖敞开着,里面除了那张军校合影,还有半张烧焦的字条,上面用中文写着“绮罗阁,父女同谋”。

苏蘅卿捏着怀表的手指不住颤抖,忽然想起父亲去世前那几日,总在书房待到深夜,桌上摆着的正是与日本商人的合作文件。原来父亲并非单纯的受害者,他早已与松本有牵连。

沈砚洲走到她身边,将两半断簪拼在一起。完整的牡丹纹在灯光下泛着幽光,只是裂痕依旧触目惊心。“当年的事,远比我们知道的复杂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,“我会找到妹妹,也会查清你父亲的真相。”

苏蘅卿没说话,转身走向露台。雨还在下,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,像无数只手在叩击朱门。她望着楼下沈砚洲的车渐渐汇入雨幕,忽然将那枚断簪掷进了楼下的积水中。

翡翠在浑浊的雨水里闪了闪,很快沉了下去,像那段被血色浸透的过往,终于要被这无尽的梅雨季彻底淹没。只是她不知道,有些裂痕一旦刻入骨血,即便雨过天晴,也终究会在某个深夜,隐隐作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