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残簪映月照归人(2/2)

“李督察查到,宏昌洋行的老板是日本人的傀儡。”沈砚洲挂了电话,坐在她身边,“那艘货轮名义上去马尼拉,实则要绕去大连,给关东军送物资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定,“苏伯父在狱中递消息,是想让我们截下这批货。”苏蘅卿望着镜中两人交叠的影子,忽然将笔记本塞进他怀里: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元宵夜的沪上张灯结彩,十二码头却异常冷清。苏蘅卿穿着件枣红色旗袍,鬓边的银簪在灯笼光下闪着光,手里提着个食盒,对守门的巡捕说:“沈先生让我给工人们送些汤圆。”巡捕认得她是沈砚洲的未婚妻,挥挥手放她进去。栈桥上堆着的木箱都贴着“棉纱”标签,她绕到货轮侧面,见几个穿和服的男人正围着一个戴眼镜的老者,那人竟是父亲在巴黎的同学,周教授。

“周伯伯。”她轻声唤道,周教授猛地回头,镜片后的眼睛满是惊慌。穿和服的男人拔枪的瞬间,沈砚洲带着巡捕从集装箱后冲出,枪声在江面上惊起一群水鸟。混乱中,苏蘅卿被推搡着撞到货箱,鬓边的银簪掉在地上,被人踩得发出清脆的响。沈砚洲将她护在身后,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麻,直到李督察带着人赶来,局势才渐渐控制住。

周教授被押走时,塞给苏蘅卿一张纸条:“码头仓库,三号货架。”沈砚洲带着她找到仓库,见货架后藏着个暗门,里面堆着的不是棉纱,而是一箱箱的步枪。苏蘅卿忽然明白,父亲让她找的不是硝石,而是这批被日本人藏匿的军火——那本《营造法式》里的木匣,原是要用来装军火清单的。

江风卷着硝烟味吹来,沈砚洲捡起地上的银簪,簪头的翡翠又崩掉了一小块。他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泥污,忽然单膝跪地,将银簪插进她的发髻:“苏蘅卿,等这事了了,我娶你。”苏蘅卿望着他被火药熏黑的指尖,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滑下来:“你得先把这簪子修好。”他笑起来,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雪沫:“找最好的匠人,用鸽血红嵌上去,比原来的翡翠更亮。”

三日后,提篮桥监狱的探视室里,苏蘅卿将绣好的银簪放在父亲面前。新嵌的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像团小火苗,父亲摩挲着簪身的缠枝纹,忽然老泪纵横:“你母亲说,这簪子能等到归人……”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父女俩交握的手上,苏蘅卿忽然明白,所谓归舟,从来不是某一艘船,而是他们守护的这片土地,终于能迎来安稳的春潮。

沈砚洲站在监狱外的梧桐树下,看着苏蘅卿走出来,鬓边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。他迎上去,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:“李督察说,周教授愿意指证所有同伙,苏伯父的案子有望重审。”苏蘅卿望着远处黄浦江上游弋的轮船,忽然踮起脚尖,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:“我们去看春潮吧。”

沪江的潮水漫过滩涂时,沈砚洲牵着苏蘅卿的手站在堤岸上。银簪上的鸽血红在夕阳下泛着暖光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远处传来汽笛长鸣,货轮正劈开浪花驶向远方,苏蘅卿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最后一句:“烬余的火种,总能照亮归程。”她握紧沈砚洲的手,知道那些藏在烟雨里的秘密,终将被春潮洗净,而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