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簮上霜凝砚边潮(2/2)

裁缝铺的门虚掩着,苏蘅卿推开门冲进去,王老板正坐在缝纫机前,手里拿着块蓝色的布料,看见她进来,立刻放下布料,把她拉进里间:“沈先生早就打过招呼,说你可能会来。快,从后门走,李探长在巷口等你。”

里间的后门连着条窄巷,巷口停着辆黑色的轿车,李探长靠在车门上,看见她来,立刻打开车门:“苏小姐,快上车!沈先生引着新门的人往霞飞路去了,我们得赶紧去支援!”

苏蘅卿坐进车里,手里还攥着玉佩和簪子。车开得飞快,窗外的雨景往后退,她突然想起沈砚洲刚才的眼神,想起他领口的划痕,想起他塞给她玉佩时的温度——她好像一直都在误会他,他从来没和烟帮混在一起,他一直在查父亲的死因,一直在保护她。

车到霞飞路时,枪声已经停了。李探长带着巡捕冲进条弄堂,苏蘅卿跟在后面,看见沈砚洲靠在墙上,手里还握着枪,黑西装的人倒在地上,他的腿上中了枪,血把深色的风衣染成了黑紫色。

“沈砚洲!”苏蘅卿跑过去,蹲在他身边,眼泪掉在他的风衣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
沈砚洲睁开眼,看见她,笑了笑:“没……没受伤吧?”他伸手想擦她的眼泪,却没力气,手垂在半空中。

李探长让人把沈砚洲抬上救护车,苏蘅卿跟着上车,手里还攥着那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。救护车的警笛声里,她突然想起袖口里的白玉簪,掏出来一看,簪头的裂痕里好像藏着什么——她用指甲抠了抠,掉出张薄得像蝉翼的纸,上面是父亲的字迹,写着“新门首领,是沈家长辈”。

苏蘅卿的心脏猛地一沉。沈家是沪上的老牌家族,沈砚洲的二叔沈明山,去年突然去了法租界,再也没回来——难道新门的首领,是沈明山?那沈砚洲这些年在商会周旋,岂不是在和自己的二叔作对?

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,沈砚洲被推进手术室。苏蘅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手里攥着簪子和玉佩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梧桐叶落了一地,像铺了层褐色的地毯。她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:“蘅卿,沪上的烟雨最会骗人,看着温柔,其实藏着刀。”

现在她才明白,沈砚洲就是这烟雨中的一把刀,却把最温柔的一面都给了她。他明明知道二叔是新门首领,却还是要查父亲的死因,还是要保护她,哪怕被家族排挤,被新门追杀。

手术室的灯灭了,医生走出来说:“子弹取出来了,没伤到骨头,就是失血过多,需要好好休养。”

苏蘅卿走进病房时,沈砚洲还在睡着。他的眉头皱着,像是在做噩梦,嘴角还带着点血迹。她坐在床边,把簪子放在他的枕边,簪尾的“洲”字刚好对着他的手。然后她把拼好的玉佩放在床头柜上,看着他苍白的脸,轻声说:“沈砚洲,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了。以后,我和你一起查——父亲的仇,我们一起报。”

沈砚洲的睫毛动了动,像是听见了她的话。窗外的雨渐渐小了,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落在他的脸上,暖得像三年前豫园的阳光。苏蘅卿看着枕边的白玉簪,簪上的霜气渐渐化了,变成细小的水珠,像在流泪,又像在笑——原来这簪子藏着的不只是密信,还有他没说出口的话,和她一直没懂的心意。

病房外传来脚步声,是李探长来了。他手里拿着份文件,递给苏蘅卿:“苏小姐,这是老鬼死前留下的军火清单,新门下周要在吴淞口偷运军火——沈先生醒了的话,我们得赶紧商量对策。”

苏蘅卿接过文件,指尖碰到纸页上的字,突然觉得不再害怕。她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沈砚洲,他还在睡着,却好像比刚才安稳了些。她知道,接下来的路会很难,要对付新门,对付沈明山,还要揭开父亲死亡的全部真相。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,她有沈砚洲,有这簪子和玉佩,还有父亲留下的勇气。

雨彻底停了,晨光从窗口涌进来,把病房照得亮堂堂的。苏蘅卿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,轻轻握住沈砚洲的手——他的手还是凉的,却比刚才多了点温度。她想起他说过的“往后我护着你”,现在她想告诉他:“往后,我们一起护着彼此。”

枕边的白玉簪,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,簪尾的“洲”字和床头柜上的“蘅”字玉佩,像是在无声地应和——沪上的烟雨再冷,只要两人同心,总能等到潮落烟散,等到簮语不再迟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