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戏楼藏锋芒(2/2)

坐上黄包车时,苏蘅卿才发现车夫竟是春桃的表哥,那个在码头扛活的壮汉。“春桃让我来的,她说您要是去码头,一定得找个信得过的。”他脚下猛蹬,黄包车在雨巷里飞跑,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。

雨又大了起来,砸在车篷上噼啪作响。苏蘅卿掀起车帘一角,看见十六号码头的轮廓在雾中越来越近,吊臂上的灯火像鬼火般闪烁。她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,突然想起沈砚洲说过,这簪子不仅是信物,里面还藏着苏家码头的暗道图——当年父亲为了防海盗,特意请人在玉簪的中空处刻的。

黄包车停在仓库后墙的阴影里。苏蘅卿将长衫脱下,露出里面的旗袍,深吸一口气,朝着那扇虚掩的小门走去。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像极了戏台上的机关布景。

仓库里弥漫着鸦片的甜香,混着霉味,呛得人头晕。苏蘅卿屏住呼吸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,看见角落里堆着的木箱上,印着洋文的商标,正是赵逢年与洋商交易的那批货。

“谁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。

苏蘅卿猛地转身,看见账房先生老陈从阴影里走出来,手里拿着算盘,珠串上还沾着墨迹。“陈伯伯,是我。”她摘下玉簪,将那半片碎玉递过去,“柳班主让我来的。”

老陈的手抖得厉害,接过碎玉时,眼泪突然掉了下来:“小姐,您可算来了。沈先生被关在地下室,赵逢年说明天要是不交出货单,就……就沉江。”

“货单?”

“是您父亲留下的,记录着赵逢年走私鸦片的账目。”老陈引着她往仓库深处走,脚下的木板发出空洞的声响,“沈先生说,那货单藏在……”

话音突然中断。老陈的身体晃了晃,胸前插着支短箭,箭羽还在微微颤动。苏蘅卿惊恐地后退,撞在木箱上,鸦片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。

阴影里走出个穿黑色绸衫的人,正是刀疤脸,手里把玩着另一支短箭,嘴角挂着狞笑:“苏小姐真是好手段,放火、演戏,可惜啊,还是嫩了点。”

苏蘅卿的手包掉在地上,照片滑了出来,被风吹得贴在木箱上。她看见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沈砚洲,手里各拿着半支玉簪,笑得那样坦荡。

刀疤脸一步步逼近,伸手就要去拔她发髻上的玉簪:“赵会长说了,只要拿到这簪子,就饶你不死。”

苏蘅卿突然抓起身边的煤油灯,朝着木箱扔过去。火光瞬间窜起,舔舐着干燥的木板,将鸦片的甜香烧成焦糊的味。刀疤脸被火逼得后退,咒骂着去扑火。

混乱中,苏蘅卿摸到老陈掉在地上的钥匙,插进地下室的锁孔。“沈砚洲!”她用力喊着,声音在火光中发飘。

地下室传来沉闷的回音,带着金属摩擦的声响。苏蘅卿的心猛地一松,刚要推门,就被刀疤脸抓住了手腕。他的力气极大,捏得她骨头都在疼,另一只手已经扯住了玉簪,眼看就要拔下来。

“放手!”苏蘅卿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,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。

刀疤脸疼得怒吼,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。苏蘅卿被打得摔倒在地,发髻散开,玉簪掉在火光里,折射出刺眼的光。她看见簪子的断口处,似乎有极细的纹路,像幅微型地图。

就在这时,地下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撞开,沈砚洲冲了出来,身上的绳索还没完全解开,一拳打在刀疤脸的脸上。两人扭打在一起,撞翻的木箱滚出无数包鸦片,在火里发出噼啪的爆响。

“蘅卿,快走!”沈砚洲喊道,手臂被刀疤脸划开一道口子,血滴在地上,与火光照映的玉簪相映成红。

苏蘅卿爬过去捡起玉簪,指尖抚过断口的纹路,突然明白这就是父亲留下的货单地图。她抬头看向沈砚洲,他正将刀疤脸摁在火里,火苗舔着他的衣角,像要将他吞噬。

“我不走!”苏蘅卿抓起地上的短箭,朝着刀疤脸的后背刺去,“要走一起走!”

火光越来越大,仓库的横梁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,仿佛随时会塌下来。沈砚洲拽着苏蘅卿往地下室跑,她手里的玉簪在黑暗中闪着微光,像枚指引方向的星子。

地下室的门关上的瞬间,苏蘅卿听见头顶传来轰然巨响,伴随着刀疤脸凄厉的惨叫。她靠在沈砚洲的怀里,听着他急促的心跳,突然笑了,眼泪混着脸上的烟灰,在火光里划出两道亮痕。

“你看,”她举起玉簪,断口的纹路在微光下清晰可见,“我们找到它了。”

沈砚洲的手指抚过她脸上的巴掌印,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“嗯,”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,“我们找到它了。”

外面的火光映红了地下室的小窗,像个巨大的灯笼。苏蘅卿知道,这只是开始,赵逢年不会善罢甘休,那些藏在烟雨深处的罪恶,还等着他们去揭开。但此刻,握着沈砚洲的手,攥着那支历经劫难的玉簪,她突然不怕了。

就像戏台上的结局,哪怕中间有再多波折,正义终究会站到最后。而她与他,就像那两半玉簪,纵然经历断裂,也终将合二为一,在沪上的烟雨中,续写未完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