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铁窗递梅香(2/2)

“我知道。”沈砚洲打断她,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,“梅瓶后有枪,三指深的地方是子弹。等下船开出去,你就跳江,阿福会在下游接你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去年你扔还我的半枚玉佩,我磨成了梅蕊,嵌在你那支旧银簪里,藏在……”

“走了!”狱警的警棍敲在栏杆上,打断了他的话。苏蘅卿被拽着往前走,回头时看见沈砚洲正将腊梅别在耳后,纱布渗出的血染红了嫩黄的花瓣,像极了那年他替她挡子弹时,溅在白旗袍上的模样。

十六铺码头的风裹着鱼腥味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七号仓库的铁门虚掩着,里面堆着些空木箱,墙角立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,瓶身上画着寒梅傲雪图——正是沈砚洲去年在古董店拍下送她的,说这瓶配她的名字,“蘅”是香草,“卿”是佳人,都该被好好藏着。

李探长让人守住门口,自己带着两个手下往里冲。苏蘅卿趁机摸到梅瓶后,指尖插进泥土里——果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,是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,枪套上绣着朵小小的莲花,是她亲手绣的。

“是空的!”手下的惊呼刚起,就被一声枪响打断。苏蘅卿猛地转身,看见沈砚洲不知何时挣脱了狱警,正举着把左轮手枪,朝李探长的方向射击。他的单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耳后的腊梅花瓣不知何时掉了,只剩根光秃秃的花茎。

“跑!”他朝她大喊,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,带起串血珠。

苏蘅卿握紧手枪,转身往码头深处跑。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,像在替她数着离别的脚步。她知道沈砚洲为什么要这么做——李探长要的是青帮的罪证,他把假货运到七号仓库,就是要让青帮以为李探长黑吃黑,两虎相争,才能给她留出条生路。

“抓住她!”李探长的怒吼从身后传来。苏蘅卿猛地回头,看见沈砚洲被三个手下按在地上,却还在拼命挣扎,嘴里喊着些不成调的戏词,像是在给她指引方向。

江面上泊着艘乌篷船。苏蘅卿跳上去时,船老大递给她件貂皮披风,说是阿福留下的。披风里裹着个小小的锦盒,打开一看,是支银簪——正是她藏在佛龛里的那支旧簪,簪头的残莲里嵌着颗小小的玉珠,温润得像块暖玉,不用看也知道,是用那半枚碎玉佩磨成的。

船开出去很远,苏蘅卿才敢回头。码头的方向火光冲天,隐约听见枪声和警笛声交织在一起,像支悲壮的挽歌。她将银簪插在鬓角,冰凉的金属贴着头皮,却奇异地生出暖意。

江风吹起她的头发,缠住了簪头的残莲。苏蘅卿忽然想起沈砚洲没说完的话,他说要把玉佩嵌在旧银簪里,藏在……藏在什么地方?是霞飞路公寓的壁炉里,还是百乐门后台的梳妆盒中?

船行至江心时,阿福划着小船追上来,递给她张字条。上面是沈砚洲的字迹,却比平时潦草得多,像是写得很急:“我在梅瓶底刻了青帮的账册,你交给法明和尚。等我出去,就带你去北平看桃花,再也不回这烟雨地。”

苏蘅卿将字条按在胸口,江风带着水汽打湿了她的眼眶。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,只剩下漫天的星子在江面闪烁,像无数支未燃尽的烟蒂,映着她鬓角的银簪,泛着微弱却执着的光。

她忽然想起沈砚洲总说,沪上的烟雨最是磨人,能把铁骨磨成绕指柔。可此刻她握着那支旧银簪,却觉得再冷的雨,再烈的火,都烧不掉心头那点暖意——就像梅瓶里的寒梅,哪怕落了瓣,根下的香,也能穿透尘埃,飘向想去的地方。

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