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砚底墨痕映雨声(2/2)
沈砚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:青帮的人向来喜欢敲山震虎。只是他们不知道,那批西药早就被家父换成了假的,真货......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案头的诗集上,苏老先生当年怕出事,提前转移了。
雨点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,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的声响。苏蘅卿忽然想起那册诗集的装订方式——线装书的脊骨处比寻常书籍厚半寸,她用指尖捏了捏第三十三页的书脊,果然摸到里面有硬物的轮廓。
沈先生会拆书吗?她取来裁纸刀,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寒光,我想,我们要找的东西,或许一直藏在诗里。
裁纸刀划开书脊的瞬间,细碎的木屑混着陈年的纸灰簌簌落下。沈砚洲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藏在里面的东西——不是预想中的西药清单,而是半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的两个青年并肩站在码头,左边的是年轻时的父亲,右边的男人眉眼间与沈砚洲有七分相似,两人手里共握着块裂开的玉佩,拼成完整的麒麟纹样。
这是家父和苏老先生。沈砚洲的指尖拂过照片上的裂痕,这块玉佩是当年同窗会的信物,一人一半,说是麒麟分雌雄,相逢即合璧
苏蘅卿忽然想起樟木箱里的棉袍夹层,忙转身往阁楼跑。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急促的呻吟,她在积满灰尘的樟木箱里翻找时,沈砚洲也跟了上来,手里还拿着那半块玉佩照片。
找到了!棉袍的夹层被撕开时,露出用红绸包裹的硬物。解开红绸的瞬间,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——那是另一半麒麟玉佩,裂痕处与照片上的完全吻合。
雨势渐大,敲得阁楼的铁皮屋顶咚咚作响。沈砚洲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,麒麟的纹样瞬间完整,而玉佩内侧的凹槽里,藏着张极小的字条,上面用父亲的笔迹写着:真货在静安寺钟楼,钥匙是你腕间银镯。
苏蘅卿下意识地摸向手腕。这只素面银镯是母亲留给他的,内侧刻着她的生辰,她戴了二十多年,竟不知里面藏着机关。她旋开镯身的接口,果然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铜匙,匙柄上刻着极小的字。
看来家父说得没错,沈砚洲将玉佩小心收好,苏老先生把一切都算好了。他看向窗外的雨幕,现在雨大,青帮的人视线受阻,正是去钟楼的好时机。
苏蘅卿取下墙上的油纸伞,忽然想起什么:沈先生可知,为什么是《雨巷》那首诗?她指着照片里的码头背景,家父年轻时写过一首同名的诗,刊登在《申报》的副刊上,当时用的笔名是砚底客
沈砚洲的脚步顿住了。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磨损的笔记本,翻开泛黄的纸页,里面贴着剪报,正是那首《雨巷》,剪报旁有行小字:明远兄的诗,总带着雨的湿气。笔迹与照片上那个青年的签名如出一辙。
原来如此。他合上笔记本时,眼底的寒意已散去大半,他们不是敌人,是藏在岁月里的知己。
雨声越来越急,仿佛要将整个石库门都淹没。苏蘅卿撑开油纸伞,沈砚洲很自然地接过伞柄,将大部分伞面倾向她这边。两人并肩走出大门时,弄堂口的黄包车早已不见踪影,只有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,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。
寅时三刻的约定,或许不是交易,是告别。苏蘅卿看着伞沿滴落的水珠,家父和你父亲,怕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。
沈砚洲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:不管是什么,总要去看看才知道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,铜匙在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,就像这藏在诗里的秘密,总要有人读懂。
雨幕中的石库门渐渐远去,留下空荡的客堂和案头摊开的诗集。铜壶滴漏的声仍在继续,像是在数着那些藏在砚底墨痕里的岁月,数着两个家族跨越风雨的约定,数着沪上烟雨中,刚刚开始的故事。而那册被拆开的诗集,在晨雾与雨声的交织里,静静躺着,仿佛在诉说:有些相遇,从来不是偶然,是诗里藏了半生的伏笔,是雨里浸了多年的惦念,总要在某个潮湿的清晨,借着砚底的墨痕,悄悄晕染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