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云丝织就民国春(2/2)

暮色降临时,周明匆匆进来,手里拿着份被烧得残缺的报纸:顾家的旧部在租界散布谣言,说用了日本棉纱,还说......他顿了顿,说苏小姐是日本人派来的细作。

苏蘅卿的手猛地收紧,药膏瓶摔在地上,青瓷碎片溅了一地。她想起苏州绣庄的火,想起吴船长的死,这些污蔑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她最痛的地方。

别怕。沈砚洲将她护在身后,声音沉稳,明日我带你去商会,当着所有老板的面,用和苏绣做证。

次日午后,商会的雕花大厅里坐满了人。顾家旧部请来的正唾沫横飞地说:我亲眼看见这女人在苏州和日本商人见面!苏蘅卿站在沈砚洲身边,指尖攥着那对玉簪,掌心沁出冷汗。

说完了?沈砚洲忽然开口,将那匹《沪上繁华图》展开在红木桌上,诸位请看,这的纤维里,掺了苏州特有的水锦草汁液,遇碘酒变蓝,日本人的棉纱能做到吗?

他让学徒取来碘酒,滴在布上,果然显出幽蓝的纹路,像极了南湖的水纹。苏蘅卿接着说:至于细作一说......她从发髻里取出那半张铜箔拓片,与沈砚洲怀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,这是宣统三年,苏家与沈家合订的契约,上面有两江总督的印,若我是细作,会带着这杀头的证据?

全场哗然。陈会长抚着胡须笑:沈先生好眼光,苏小姐不仅是巧手,更是铁骨!顾家旧部请来的脸色惨白,被巡捕架了出去。

散场时,陈会长悄悄塞给沈砚洲个锦盒:这是章先生的遗物,说等量产了,再给你。盒里是枚北洋政府的勋章,背面刻着实业救国,章先生的名字被摩挲得发亮。

苏蘅卿望着勋章上的刻字,忽然明白沈砚洲为何执着于——这不是普通的棉纱,是能让国人挺直腰杆的筋骨。她想起母亲绣谱里的最后一页,画着架纺车和个绣绷,旁注经纬相济,方得始终,原来母亲早就预见了这一天。

试机成功的那天,黄浦江上空飘着沈家的旗。新纺锭织出的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,女工们踩着踏板唱着苏州小调,沈砚洲站在织机旁,看着苏蘅卿将那枚实业救国勋章绣在第一匹成品布上。

这样......会不会太张扬?她的金线在布上游走,勋章的轮廓渐渐清晰。

不张扬,洋人怎知中国有?沈砚洲握住她的手,让金线穿过最后一针,这不是炫耀,是告诉他们,中国人的手艺,不输任何人。

周明忽然跑进来,手里挥舞着份电报:英国商会来电,说要取消与顾家旧部的合作,转而订购我们的!

工坊里再次沸腾。苏蘅卿望着沈砚洲眼里的光,忽然踮起脚尖,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,像绣上了颗极小的朱砂痣。他愣住了,随即反手将她揽入怀中,纺织机的轰鸣声、女工的歌声、黄浦江的汽笛声,都成了这吻的背景音。

暮色降临时,两人并肩坐在工坊的屋顶上。沈砚洲从怀里掏出个丝绒盒,里面是枚用金线和苏绣银丝编的戒指,戒面是朵并蒂莲,一半是纺锭形状,一半是绣绷模样。

苏蘅卿,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格外清晰,沈家的门,永远为你敞开。

她接过戒指戴上,大小正好。远处的万国博览会展馆灯火通明,他们的样品正摆在最显眼的位置,旁边是那幅《沪上繁华图》,钟楼的金指针指向三点,像在为这对乱世里的有情人,定格下永恒的瞬间。

苏蘅卿忽然想起在福佑里的第一夜,那支从灰烬里刨出来的玉簪硌着心口的疼。那时她以为沪上的烟雨都是愁,却不知烟雨中藏着这样坚韧的光——是沈砚洲的实业理想,是苏绣的千年传承,更是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命运,像与劈丝,看似纤细,却能织就一个民族的春天。

夜风拂过屋顶,带来新纺的清香。沈砚洲将她的手握在掌心,两枚玉簪在两人指间相碰,发出清脆的响,像在为这民国的春夜,奏响最温柔的序曲。而那匹绣着勋章的布,正被送往全国各地,带着沪上的烟雨,带着苏绣的温度,带着两代人的坚守,在乱世里,织出一片属于中国人的晴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