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灯影深锁故人心(2/2)
雨声突然变得急促,风卷着雨珠扑进窗,打湿了樟木箱里的蓝布。苏蘅卿望着包袱上绣的并蒂莲,那是她亲手绣的,当年想在定亲时送给沈砚洲当书袋。她突然想起什么,伸手解开包袱——除了宋版《金刚经》,里面还裹着件叠得整齐的月白长衫,是沈砚洲当年常穿的那件,袖口绣着小小的“卿”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的指尖抚过那个字,针脚被岁月磨得发浅,“四年前你说弄丢了的那件?”
“在火场里找到的。”沈砚洲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当时它压在你的嫁衣下面,烧得只剩半截袖子。我找绣娘补了三年,才勉强恢复原样。”
铜灯的光晕里,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。苏蘅卿突然抓住他的手,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,像当年他为她削铅笔时的触感。“砚洲兄,四年前的火,是不是顾明轩放的?我总梦见他站在藏书楼外,手里拿着火柴……”
沈砚洲反手握住她的手,她的指尖冰凉,像浸在雨里的玉簪。“是他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如夜,“我查到他当年欠了日本人的高利贷,想吞并苏家的产业抵债。那场火是他买通更夫放的,还伪造了沈家纵火的证据。”
雨敲在窗上的声音渐渐稀疏,天边透出微弱的光。苏蘅卿望着沈砚洲手腕上的疤痕,那是为了救她被掉落的横梁烫伤的,形状像朵未开的莲。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这些年,我总以为……”
“以为我沈家背信弃义?”沈砚洲的笑意里带着苦涩,“当年顾明轩权势太大,我若贸然说出真相,只会让你更危险。我只能假意疏远,暗地里收集他的罪证。”他从抽屉里拿出本账簿,上面记着顾明轩与日本人的交易明细,“下个月租界法庭开庭,这些就是证据。”
苏蘅卿的眼泪突然决堤,她扑进沈砚洲怀里,哭声被雨声吞没。他的长衫带着淡淡的墨香,像当年在大学图书馆里的味道。她想起四年前那个火夜,也是这样的怀抱,带着烟火气,却让她觉得安稳。
“我爹临终前说,沈砚洲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”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衣襟里,含糊不清,“他让我等,说真相总会大白。”
沈砚洲轻轻拍着她的背,目光落在那枚拼合的玉簪上。晨光从云缝里漏出来,照在缠枝莲的纹样上,映出温润的光。他知道,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愈合,有些误会需要耐心解开,但只要他们还在,那些被烟雨锁着的过往,终会在某个清晨,随着阳光一起,露出最本真的模样。
福伯在廊下轻轻咳嗽,提醒他们天已放亮。沈砚洲扶起苏蘅卿,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痕。“《金刚经》先放在我这里,你安心住下,顾明轩不敢来沈府撒野。”
苏蘅卿望着他眼里的光,像四年前那个火夜,他背着她冲出浓烟时的坚定。她点点头,指尖再次抚过那枚玉簪,这一次,冰凉的玉里仿佛渗进了暖意,像两颗紧紧相依的心。
铜灯的灯芯渐渐燃尽,留下淡淡的青烟。沈砚洲将玉簪小心地放进锦盒,红绸上的“沈”字在晨光里愈发清晰。他知道,这枚烬余的簪子,不仅锁住了过往的恩怨,更系着两个等待重逢的灵魂。
窗外的石榴树抽出了新绿,雨珠在叶尖凝成晶莹的水珠,坠落时打在青石板上,像个温柔的句号。书房里,那本烧焦的《说文解字》还摊在案头,烫出的焦痕旁,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字:“等你”。
这两个字,是沈砚洲昨夜在灯下写的,笔锋里带着压抑了四年的温柔,像此刻透过窗棂的晨光,悄无声息地,照亮了被烟雨深锁的故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