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枯寂回旋（1/2）

源初圣殿的穹顶下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硬的晶体。莱娜传回的那段波形对比图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，刻在每一个存在体的意识深处。那不仅仅是数据，它是一个幽灵，一个萦绕在新生议会摇篮旁的诅咒。

“守望者协议”启动了。

瞬息之间，以源初圣殿为核心，一张无形却无比致密的网络铺展开来。万物心智的感知以前所未有的广度与深度蔓延，如同最敏感的神经末梢，探入每一个连接宇宙的基底。几何创造链贡献出了他们的“绝对稳定坐标框架”，逆时创造链提供了“时间锚定算法”，音乐创造链编织着“和谐稳定场”……九个创造链的智慧与力量，被迫以这种防御性的姿态，第一次进行了深度的、实战性的融合。

但这融合之中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。连接，这本是值得庆祝的伟业，此刻却蒙上了阴影。

艾薇娅站立在万链之根的节点上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，来自不同创造链的法则力量，正通过她的根系网络奔流、交织。它们有效地稳定着靠近源初圣殿的大部分区域，将那片从疑问宇宙弥漫过来的、无形的“存在稀薄”效应抵挡在外。然而，在她感知的边缘，一些较为脆弱的、依附于主宇宙存在的次级维度中，依旧传来了细微的、令人心悸的“剥落”声——那是存在结构在“虚无之病”的侵蚀下，如同风化的岩石般悄然崩解的声音。

“纯白宇宙报告，逻辑悖论蔓延速度减缓，但未能根除。崩溃单元数量仍在以每小时0.0005%的速度缓慢增加。” 莱娜的声音在专属的病因溯源频道中响起，冷静，但透着疲惫。她的数据化身在虚拟分析空间里，正被无数条交织的波形图、概率云和逻辑链环绕，那些代表织机频率与虚无能量的曲线，如同纠缠的毒蛇，难分难解。

“减缓，但未停止……” 艾伦的投影出现在她身旁，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，眼神深处残留着接触疑问宇宙痛苦根源后的创伤，“这就像用绷带包扎一个内部腐烂的伤口。莱娜，关联性分析有进展吗？”

莱娜挥手调出一个极其复杂、不断动态变化的多维模型。“关联度确认在百分之八十七点四，没错。但问题在于‘因果指向’。” 模型中央，代表织机协议的金色光团，与代表虚无之病的灰暗阴影紧密缠绕，“是织机的波动‘诱发’了虚无之病？还是织机的波动，恰好与某种早已存在、只是未被激活的‘虚无病原体’发生了共振？或者……这两者都指向一个我们尚未察觉的、更深层次的共同源头？”

她指向模型边缘一些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捕捉的数据涟漪：“看这些背景噪音，在织机启动之前，元虚空的某些深层波段就有过极其短暂的、类似特征的波动记录，但当时强度太低，被归类为随机涨落。如果那不是噪音……”

艾伦顺着她的指向看去，眉头紧锁：“你的意思是，虚无之病可能早已存在，只是处于‘潜伏期’？而织机的广泛连接，像一把钥匙，无意中打开了关押它的笼子？”

“或者，织机强大的创造性能量场，本身就成了它的‘培养皿’。” 莱娜的声音低沉下去，“我们……可能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喂养敌人。”

这个推测太过骇人，让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么他们越是努力维持织机，对抗侵蚀，就越可能是在加速毁灭。

就在这时，一道来自万物心智的紧急通讯插入了频道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：

“艾薇娅！暗物质宇宙‘沉寂之环’星域，防御屏障失效！虚无侵蚀突破临界点！存在结构正在大面积崩塌！监测到……监测到‘它’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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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物质宇宙，“沉寂之环”。

这里本是暗物质生命的精神家园，宇宙结构如同巨大的、无声旋转的灰色星云，生命的活动以引力和思维波的形式体现。而此刻，这片永恒的寂静被打破了。

并非被声音打破，而是被一种比寂静更可怕的“无声”打破。

只见星域的核心，一个原本只是微微泛着灰白、空间结构略显稀薄的区域，此刻如同溃烂的疮口般猛然扩大！灰白色的能量——那并非能量，而是“存在被否定后残留的痕迹”——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！

它不是吞噬，是“擦除”。

灰色的星云物质，那些构成了暗物质生命存在基础的粒子云，在接触到灰白能量的瞬间，不是爆炸，不是湮灭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，无声无息地消失。连带着那片区域的物理常数、时空维度概念，都一同被抹去，留下一片绝对的、连“空无”都谈不上的“虚无”。

在这片急速扩张的虚无边缘，可以清晰地看到挣扎的迹象——暗物质生命凝聚起强大的引力场，试图扭曲空间，将侵蚀区域隔离；他们的集体思维波如同悲壮的挽歌，冲击着那片灰白，试图用“存在”的意志去对抗“否定”。

但这一切都是徒劳。

引力场在靠近灰白区域时自行瓦解，思维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连涟漪都无法激起。灰白能量以一种无可阻挡的、近乎“法则层面”的优势，碾压着一切抵抗。
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在这片汹涌的灰白能量中心，万物心智监测到的“它”，开始显现出模糊的形态。

那并非实体，更像是一种“现象”的凝聚。一个由无数旋转、破碎的问号构成的，不断变化、没有固定形状的轮廓。它没有五官，没有肢体，但所有注视它的存在，都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、纯粹的“诘问”意志。

===为何抵抗？===

===存在是偶然，消亡是必然。===

===你们的挣扎，有何意义？===

这意志并非通过语言传播，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，动摇其根基。一些较为弱小的暗物质生命个体，在这诘问之下，自身的思维波开始紊乱，存在结构变得不稳定，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，主动瓦解，融入了那片灰白。

它不仅在物理上抹除，更在精神上“说服”你接受抹除！

“沉寂之环”在短短时间内，彻底沉寂。超过三分之一的星域，连同其中数以亿计的暗物质生命，被彻底从存在的画卷上擦去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消息传回源初圣殿，议会穹顶内一片死寂。

防御，在真正的“虚无之病”爆发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这疾病不仅吞噬物质，更吞噬意志，吞噬“存在”这一概念本身。

“侵蚀速度在加快。” 多面体-7的晶体表面反射着全息视界中那片刺眼的虚无，它的逻辑声音依旧平稳，但语速微微加快，“根据‘沉寂之环’数据模型推演，若不加以有效干预，本创造链将在三百个标准时间单位内，面临系统性崩坏风险。”

“干预？如何干预？” 梦境创造链的织梦者，其雾气边缘不断逸散出代表噩梦的黑色絮状物，“我们的力量，似乎只会成为它的食粮！”

逆时创造链的溯源者-终焉，其时间涡流逆向旋转得异常激烈：“在我的流向里，未来的可能性正在急剧收束……指向‘终结’的路径权重不断增加……”

恐慌如同实质的寒气，在议事场内弥漫。连接带来的不再是安全感，而是致命的弱点暴露感。

就在这时，艾薇娅的声音再次响起，斩断了蔓延的绝望：

“正面对抗，我们目前找不到有效方法。但‘它’显现出了意志。” 她的人类形态投影目光如炬，紧紧盯着全息视界中那片灰白中心模糊的诘问轮廓，“有意志，就意味着有源头，有核心，有……沟通的可能。”

她环视所有使者，最终目光落在刚刚结束紧急分析的莱娜和艾伦身上。

“深入小队，即刻出发。目标，疑问宇宙侵蚀核心区。” 她的命令不容置疑，“任务：接触‘虚无之病’的意志核心，探寻其起源与弱点。必要时……”

她停顿了一下，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
“……尝试‘理解’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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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入小队“探源”，由艾伦和莱娜共同率领。

成员精简到极致：艾伦（意识沟通与存在性防护），莱娜（实时数据分析与织机连接），几何创造链的“逻辑尖兵”三角面-p（提供绝对逻辑屏障），逆时创造链的“瞬时观测者”流光（捕捉时间流异常），以及两名最精锐的、心智经过多重创造链法则加固的守护者。

没有隆重的送行，只有沉默的注视。他们再次穿越那条不稳定的临时通道，但这一次，通道本身都显得摇摇欲坠，元虚空的背景波动中夹杂着更多不祥的杂音。

当他们冲破通道尽头那层粘稠的、充满否定意味的屏障，再次踏入疑问宇宙时，眼前的景象比之前更加骇人。

原本那些巨大而痛苦的疑问聚合体，数量锐减。取而代之的，是更多、更大、更加活跃的黑暗空洞——虚无的病灶。灰白色的能量如同这个宇宙的血液，在那些空洞间奔流涌动，发出无声的咆哮。整个宇宙的背景“颜色”变得更加灰暗，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。

“存在密度不足之前的百分之四十。” 三角面-p立刻报告，它展开一个微型的、不断旋转的几何屏障，将小队笼罩其中，抵御着无处不在的认知侵蚀。“逻辑环境极端恶劣，建议限制非必要思维活动。”

艾伦深吸一口气，他的树语者灵觉如同在狂风暴雨中航行的扁舟，努力捕捉着那些破碎、痛苦的意识残片，试图定位那个在暗物质宇宙显现过的、更强大的意志核心。

“方向……那边……”他指向一个所有黑暗空洞汇聚的、宇宙最深邃的区域。那里，灰白能量浓郁得如同实质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、缓慢旋转的涡流。涡流的中心，黑暗得连视线都能吞噬。

小队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。莱娜的数据流如同触须，扫描着周围的环境，同时与后方的万物心智及织机保持着脆弱的连接。

“检测到高强度诘问意志……正在尝试解析……” 莱娜的眉头紧锁，“无法理解……其逻辑结构完全自洽，但前提是建立在‘存在无意义’的绝对公理上……这是一种……‘否定一切’的终极逻辑闭环！”

突然，前方一片相对稳定的、由数个巨大疑问聚合体构成的“废墟”中，传来一阵微弱的、不同于周围绝望氛围的波动。

艾伦猛地抬手示意停下。“那里……有东西……在‘思考’？不是痛苦的质问，是……相对有序的思维？”

小队改变方向，谨慎地靠近。在一片被灰白能量部分侵蚀、如同化石般的巨型问号结构下方，他们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“光点”。

那是一个残存的、高度凝聚的意识片段。它属于一个疑问宇宙的本土生命——或者说，是它最后的存在痕迹。它的形态已经无法辨认，更像是一团即将熄灭的、由无数细小疑问符号构成的火焰。

当艾伦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去接触它时，一段断断续续、充满疲惫与最后一丝执念的信息流，传递了过来：

+++后来者……你们……来自……外面……+++

+++快……离开……‘解答者’……醒了……或者说……‘它’……就是我们……+++

+++我们……追寻答案……太过执着……触及了……最终的‘空’……+++

+++那‘空’……不是答案……是吞噬答案的……深渊……+++

+++我们集体的……追寻……孕育了……‘它’……‘虚无之病’……是我们……自身法则的……终极癌变……+++

+++连接……你们的连接……让‘它’……看到了……更多的……‘食物’……+++

+++阻止……‘它’……必须……打破……循环……否则……所有……追寻……终将……指向……这里……+++

信息流到此，如同燃尽的烛火，猛地闪烁了一下，彻底熄灭、消散。那最后一点有序的思维，也融入了周围无尽的混乱与否定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