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9章 忘川三日（2/2）

河水中，那些磷光般的执念在缓慢漂流。有的执念顽固，百年不散；有的执念浅薄，数日即消。为什么？因为时间在消解它们。再深的怨恨，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，也会渐渐淡去；再浓的执念，在无尽岁月的稀释中，也会最终消散。

时间不仅是流逝，更是“变化的可能”。

是让罪恶被审判的可能，是让冤屈被昭雪的可能，是让伤痛被抚平的可能，是让迷失者找到归途的可能。
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，劈开他心中某层迷雾。

嗡——

时间法域剧烈震颤。

原本十丈范围的领域，在这一刻向外扩张——十一丈、十二丈、十五丈……最终稳定在二十丈！整个石亭及周边河岸都被笼罩其中，领域内的世界变得缓慢而清晰，连河水中每一粒微尘的轨迹都肉眼可辨。

更神奇的是，在领域中心，刘渊身前三尺处，空气开始“倒流”。

一片飘落的彼岸花瓣，原本已落地，此刻却缓缓从地面升起，逆着重力，沿着原先飘落的轨迹倒退，最终回到枝头，重新凝结成含苞待放的模样。

虽然只维持了三息，花瓣便再次飘落，但那一幕真实发生了。

“时间……回溯？”狐妗转身，眼中满是惊讶。

刘渊额角渗出细汗，脸色微微发白。这短短三息回溯，消耗的心神竟比大战一场还要剧烈。但他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。

“只是雏形。”他声音有些虚弱，“最多回溯五息内发生的事，而且……消耗太大，实战中几乎无用。”

狐妗却摇头：“殿下，这已是非凡的领悟。时间回溯，触及了时间法则最核心的禁忌——逆转因果。便是太乙金仙，能掌握此术者也寥寥无几。”

刘渊缓缓收拢法域，二十丈范围的金光如潮水般退回体内。他感到自己对时间的理解深了一层，那种感觉，像是原本只看见河流表面的人，第一次窥见了河床的脉络。

他起身，走到忘川河边。

河水依旧暗红，悲鸣依旧不绝。但此刻刘渊听来，那悲鸣中除了痛苦，还有别的——有遗憾，有不甘，有未竟之愿，有未言之语。

“时间若能回溯，”他轻声说，“这些魂魄是否就有机会弥补遗憾？”

狐妗走到他身侧：“地藏菩萨说，时间赋予变化，变化带来希望。但希望不在回头，而在向前——向前走，才有新的可能。”

刘渊默然。

良久，他转身看向狐妗。三日静坐，他面上并无风霜，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：从前那种皇子特有的锐利与锋芒，此刻沉淀下来，化作一种如大地般厚重的沉静。眼神依旧明亮，却少了些急切，多了份从容。

狐妗观察着这变化，心中微动：“殿下似有所悟？”

“嗯。”刘渊望向黄泉路延伸的远方，那里灰雾弥漫，不知尽头，“从前我修时间法则，想的是如何用它战斗，如何用它争权，如何用它证明自己配得上血脉与位置。”

他顿了顿：“但现在觉得，时间……或许不该只用来战斗。”

狐妗微笑，眼中映着忘川河的磷光：“地藏菩萨的话，殿下听进去了。”

“不是听进去，”刘渊摇头，“是看到了。在苦海涯，菩萨以佛光赋予苦海时间流动，那些罪魂才有了被超度的可能。在幽冥各殿，刑罚皆有刑期，再深的罪孽也有洗净的一天——这便是时间给予的‘可能’。”

他伸出手，掌心浮现一抹淡金色的时光流沙。

“我以前只想掌控时间，现在……想理解它，尊重它，然后引导它。让该快的快，该慢的慢，让该被审判的被审判，该被救赎的得救赎。”

流沙在掌心盘旋，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。

狐妗凝视那漩涡，忽然说：“殿下，你更像后土娘娘了。”

不是容貌，不是修为，而是那种气质——承载万物、包容万有、引导万灵的气质。

刘渊收拢手掌，流沙消散。

“还差得远。”他说，“但至少，知道该往哪儿走了。”

三日期满。

两人再次踏上黄泉路。这一次，刘渊的步伐更稳，背影更沉。狐妗跟在他身后半步，看着那在灰雾中前行的身影，忽然觉得，这位殿下真正开始长成“君主”的模样了。

不是靠血脉，不是靠权谋。

而是靠对“秩序”的理解，对“时间”的领悟，对“责任”的担当。

路还长。

但方向，已经清晰了。

忘川河的水声在身后渐渐远去，前方，鬼门关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。

人间，在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