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盏中千秋(1/2)

幽冥的“晨曦”,与人间截然不同。

承天效法殿偏殿的窗棂外,没有朝阳喷薄,没有鸟雀啼鸣。只有忘川河上空渐渐淡去的暗紫色天幕,以及从三途川深处升起的、微弱的莹绿色磷光。那些光点慢悠悠地飘向轮回台的方向,像逆流的星雨——那是昨夜往生的魂魄最后留下的痕迹。

后土娘娘站在窗前,背影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格外沉静。她今日未着宫装,只一袭简单的土黄色长袍,白发用木簪松松绾着,像是人间任何一位即将送别孙儿远行的老祖母。

“都退下吧。”

她轻声说。侍立两侧的鬼婢无声行礼,化作青烟消散。殿门缓缓合拢,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。

刘渊和狐妗站在殿中,静候。

良久,后土娘娘转过身。她的目光先落在狐妗身上,细细打量了片刻,才转向刘渊。

“渊儿,”她开口,声音温和,“你今日便要走了。”

“是。”刘渊躬身,“孙儿已叨扰多日,双川军务不能久离。”

“军务是其一。”后土走到他面前,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——这个动作如此自然,像是做过千百遍,“更重要的,是你该回去面对自己的路了。”

她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。

第一件,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简。玉质奇特,非青非白,而是一种流转着金褐色光泽的材质,像是凝固的琥珀,又像是沉淀了万载光阴的息壤。玉简表面没有任何雕饰,但当它出现在殿中时,整个偏殿的地面都微微震颤了一瞬——不是震动,而是某种深沉的共鸣,仿佛大地在苏醒。

“此乃‘轮回金玉’。”后土将玉简托在掌心,“以六道轮回中沉淀的功德金辉,混合九幽深处的先天息壤,再经我大地法则淬炼千年而成。三界之内,仅此一枚。”

她指尖轻点玉简。

嗡——

低沉的共鸣化为实质的声波,玉简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。那些纹路并非静止,而是在缓缓流淌、重组、演化。刘渊凝神看去,竟觉得头晕目眩——那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,大到以他真仙境的元神都难以承受。

“里面记载的,是‘九转承劫大阵’。”后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郑重,“专为修行时间法则者渡玄仙劫所创。此阵不以硬抗天劫为要,而是引导劫力、转化劫力,以天劫淬炼法域,以劫雷夯实根基。”

她看向刘渊:“你修时间法则,天劫必与时间有关。或是岁月加速之劫,令你瞬息苍老;或是时光逆流之劫,打散你的修行根基;更可能有‘时序乱流’,将你卷入时间裂缝,永世迷失。寻常渡劫阵法,挡不住这些。”

刘渊心中一凛。

后土将玉简递到他面前:“此阵有九重变化,对应九重劫难。每渡一劫,阵法便转化一分劫力反哺于你。若九劫全渡,你的时间法域将得到本质提升——这才是真正的‘渡劫’,不是熬过去,而是‘吃下去’。”

刘渊双手接过玉简。

入手温润,却重如山岳。不是物理上的重量,而是法则层面的“重”。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时光长河与此玉简产生了某种共鸣,血液奔流的速度都缓了一瞬。

“谢外婆。”他深深一躬。

后土却摇头:“先别谢。”

她又取出第二件物事。

那是一盏灯。

灯盏是古朴的青玉所雕,形制简单,没有任何花纹装饰。灯盏中盛着半盏“灯油”——那是一种近乎凝固的、银白色的液体,在玉盏中缓缓流转,泛着朦胧的微光。刘渊只看了一眼,就感到自己周身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:呼吸变缓,心跳变沉,连思绪都像是浸入了粘稠的蜜浆中。

“此物名‘须臾千秋盏’。”后土的声音在殿中回荡,每个字都像是敲击在时间的琴弦上,“盏中灯油,乃是我从‘时辰道祖’陨落之地收集的、凝固的时间精华。虽只是残渣余沥,却也蕴含着最本源的时间法则。”

她顿了顿,一字一句:“此盏有一特性:外界一日,盏中一年。”

狐妗倒吸一口凉气。

刘渊也瞳孔骤缩。

一日对一年——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闭关百日,盏中便是百年;闭关千日,盏中已过千年!对于修行者而言,最缺的从来不是天赋、不是资源,而是时间。有了此盏,就等于拥有了常人百倍、千倍的修行光阴!

“但它并非没有代价。”后土看向刘渊,目光锐利,“盏中时间流速虽快,你的肉身衰老、神魂消耗,皆按盏内时间计算。也就是说,若你在盏中修行百年,出关时肉身便已老去百年——哪怕外界只过百日。”

刘渊握紧拳头:“孙儿明白。”

“还有更重要的。”后土转向狐妗,“狐妗丫头,你过来。”

狐妗上前一步,恭谨垂首。

“这盏灯,需要有人护持。”后土将灯盏递到她手中,“进入盏中之人,会完全沉浸在加速的时间流里。时间感知会被扭曲,千年万年,可能只如一梦。若道心不稳,极易迷失其中,分不清真实与虚幻,最后神魂彻底沉沦,成为一盏中枯坐的‘活死人’。”

狐妗捧住灯盏,手微微颤抖——不是恐惧,而是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信任。

“我要你记住,”后土按住她的手背,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若他在盏中迷失,唯有至亲之人的呼唤能将他拉回。血脉共鸣、真情牵绊,这些是时间也无法完全割裂的东西。到时候,你要唤他——用你最真的心去唤。”

狐妗抬头,对上后土深邃的眼睛。那一刻,她读懂了这位大地道祖未言明的话:至亲之人,不止是血缘。

“晚辈……谨记。”她一字一句,像是立誓。

后土这才松开手,重新看向刘渊。

“现在,我演示给你看。”

她心念微动。

青玉灯盏自狐妗手中缓缓升起,悬浮在殿中央。盏中银白色的时间精华开始流转、发光,越来越亮,最终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柱,投射在地面上。

光柱之中,一扇门的轮廓逐渐清晰。

那门没有实体,只有光的边界。门内,是完全不同的景象——

是一片永恒笼罩在乳白色极光下的世界。天穹无日无月,只有均匀流淌的、柔和的光。大地是镜面般的白玉,倒映着天光,使整个空间沉浸在一种无影的、纯粹的光明中。远方,光与地融为一体,视觉上无限延伸,仿佛没有边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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