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章 珠痕疑(1/2)

他一直都在,安静地,没什么存在感地,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。

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、相濡以沫的酸楚与依赖,悄悄漫上心头。在这偌大而冰冷的紫禁城,除了那个此刻正走向生死未卜战场的人,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太监,似乎成了她唯一可以稍微放松戒备、汲取一丝温暖的存在。

“春望哥,”她忽然问,声音很轻,带着困惑,“你……你为什么会在宫里?我是说,你懂那么多,识字,会看账,手也巧,做事又有章法……在外面,哪儿不能谋个更好的营生?何必……何必进这深不见底的地方来?”

袁春望告诉他小时候与父母逃荒,父亲曾五次丢下他,母亲也五次捡回他;母亲临终前,他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,母亲留下一串珠子,让他寻找亲生父亲。袁春望找到父亲后,对方声称住在大宅院里有无数奴仆。

油灯的光在袁春望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,他摩挲着掌心的菩提子,那颗粗糙的珠子在他指尖滚动,发出细微的、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,像在碾磨久远的时光。他刚才那番话,字字浸着血与冰,将前因后果勾勒得清晰而惨烈——雍正的私生子,八叔的报复,宫墙内的隐忍与仇恨。

璎珞的心沉甸甸的,被那巨大的秘密和随之而来的沉重命运压得几乎喘不过气。前世模糊的碎片此刻拼凑出狰狞的全貌,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已然被仇恨蚀刻出冷硬线条的脸,喉咙发紧。她知道,若任由这仇恨的毒蔓肆意生长,前世那场焚尽一切的业火,迟早会再度燃起,将他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。

不能直说。一个字也不能透露。

她必须换一个方式。一个……或许能松动那看似铁板一块的“事实”的方式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悸与同情,目光落在袁春望手中的菩提子上,刻意放柔了声音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听故事听到关键处的疑惑:

“春望哥……你刚才说,你娘临终前,把这珠子给你,让你去京城找……你爹?”

袁春望抬起眼,眼底的冰封未化,点了点头,语气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:“是。她只说……他在京城,姓金,是大户人家,这珠子是信物。”

“姓金?大户人家?” 璎珞微微蹙起眉,像是努力在理解这个模糊的指向,“京城里姓金的富贵人家……似乎也不少。你娘她……还说过别的吗?比如,具体是哪条街巷?府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?或者,你爹……可有什么特征?”

袁春望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竭力回忆。那些记忆太久远,又浸透了母亲惨死前后的血色与冰冷,细节早已模糊不清。“她病得重,说得断断续续……只反复说‘京城’、‘金大爷’、‘珠子’……别的……” 他摇了摇头,眉心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,那是对记忆不确定性的本能抗拒。

璎珞的心微微提了起来。就是这里。

她往前倾了倾身,声音更轻,却带着一种引导般的专注:“那……你后来,是怎么找到那座‘最显赫的府邸’的?只凭着‘姓金’和‘大户人家’?”

袁春望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,捏住了菩提子。“我……一路打听。京城最大的、最气派的金姓府邸。很多人都知道,指了路。” 他的回答显得有些干巴巴,像是很久没有去回溯这个最初的寻找过程了。

“很多人知道?” 璎珞捕捉到这个用词,她眨了眨眼,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,“可是春望哥,如果……如果真是那样显赫的人家,私密之事定然遮掩极严,一个外乡来的孩子,拿着颗珠子打听‘金大爷’,寻常路人……怎会那么轻易就准确指到‘最显赫’的那家去?会不会……”

她顿了顿,观察着袁春望的神色,见他嘴唇抿紧,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会不会是有人……故意引你去的?”

袁春望猛地抬眼,看向璎珞。灯火在他眸中跳动,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漾开细微的、混乱的涟漪。“故意?”

“我只是胡乱猜想,” 璎珞连忙摆手,做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,“小时候在坊间也听过些乱七八糟的故事。有时候,寻亲的人,找错了门,认错了人,空欢喜一场还是小事,若是碰上心术不正的,借着由头哄骗、甚至加害的,也不是没有……”

她的话像一根极细的针,试图探入那早已凝固成铁板一块的认知缝隙。

袁春望的脸色在灯光下变幻不定。他似乎在急速地思索,那些被他仇恨之火炙烤得无比“坚实”的记忆画面,边缘处开始泛起一丝不确定的毛边。是啊,当年他一个半大孩子,衣衫褴褛,口音浓重,仅凭一颗旧珠子和一个模糊的姓氏,怎么就那么“顺利”地一路被指向了那座煊赫的王府?那些指路的人……是纯粹的热心,还是……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