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章 倒带之时与锚点之人（2/2）
“念念！回来！”
念念没有回头。她走到胚胎面前，仰起头，伸出小手。
胚胎低下头，暗红的眼睛缓缓睁开。那眼睛里没有瞳孔，只有旋转的漩涡。
“你害怕，对吗？”念念轻声说，小手按在胚胎的腿上——它的身体是温热的，像真正的血肉，“但你知道吗？韭菜盒子，第一口总是最烫的，可李奶奶会吹凉了给我。练剑很累，可姑姑说累了才能变强。认字很难，可周先生会一遍遍教我。夜里做噩梦很可怕，可娘会抱着我，爹会讲故事...”
她每说一句，胚胎的身体就颤抖一下。暗红的颜色开始波动，出现淡金色的纹路。
“这些都不一样，都可能会让你疼，让你累，让你害怕。”念念的眼睛里，星光流转，“但它们也让你知道，什么是甜，什么是暖，什么是...爱。”
“你吃过韭菜盒子吗？你练过剑吗？你认过字吗？你做噩梦的时候，有人抱过你吗？”
胚胎的暗红开始褪去，露出下面正常的肤色。它的眼睛不再旋转，而是浮现出困惑、茫然，还有一丝...渴望。
“如果没有这些，”念念的声音很轻，却穿透了灰白领域的扩张声，穿透了倒带的杂音，甚至穿透了时空，传入每一个正在消散的意识中，“那你是什么？你活过吗？”
胚胎僵住了。
灰白领域的扩张，停止了。
沙漏中，最后一粒金沙，悬停在细颈处，没有落下。
忆猛地抬头，看向天空。三个暗红漩涡开始剧烈震动，眼睛重新睁开，但这次，眼神不再是冷漠，而是...惊恐。
“不可能...病毒载体被...‘感染’了？被‘差异’感染了？！”
林默透明的脸上，浮现出释然的微笑。
“这就是...最后一个‘差异’。”他轻声说，然后身体彻底消散，化作无数光点。光点没有进入圆环，而是飞向胚胎，融入它的身体。
胚胎——现在应该称它为“新生的林默”——暗红彻底褪去。它睁开眼，左眼金色，右眼暗红，但两种颜色不再冲突，而是像阴阳鱼般缓缓旋转。它低头看着念念，然后，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——
它跪了下来，将念念抱进怀里。
“谢谢。”它的声音不再是回响，而是清朗的男声，带着哽咽，“让我知道...韭菜盒子是什么味道。”
灰白领域开始崩溃。色彩回流，声音重现，形状恢复。倒带，停止了。
但那三个暗红漩涡没有消失。它们疯狂旋转，发出刺耳的尖啸：“违规！违规！病毒载体被污染！启动最终清除协议！抹除坐标，连同污染源，彻底...”
话没说完，天空裂开了。
不是暗红裂缝，而是一道巨大的、贯穿整个天穹的黑色裂口。裂口深处，能看到无数星辰在爆炸，无数世界在崩塌。而在裂口的尽头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缓缓“转身”。
那是“造物主”的本体。或者说，是被“归一会”病毒控制的、上一个轮回的“归一”产物。
它“看”向了韭香镇。
仅仅是一道目光，山体空洞就彻底崩塌，金字塔粉碎，钥匙植物枯萎，圆环剧烈震荡。忆的身体开始消散，他苦笑：“果然...还是惊动了终极清理程序。这一次，可能真的没有下一个轮回了...”
新生的林默（胚胎）紧紧抱着念念，用身体护住她。苏晴冲过来，将他们一起抱住。楚青衣、李婶、王婆...所有进入圆环和未进入圆环的人，都感觉到了——那是一种超越死亡的、从存在层面被彻底“删除”的恐惧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消失的声音，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。
是楚无涯。
不，不只是楚无涯。是楚无涯、林默、以及前十二个茧中所有意识碎片的混合体。
“谁说...没有下一个轮回了？”
声音落下的瞬间，已经枯萎的钥匙植物，突然从根部爆发出刺目的绿光。一株新的、嫩绿的韭菜苗破土而出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，眨眼间就长到了百丈高，顶端开出一朵巨大的、金色的韭菜花。
花蕊中心，坐着一个三头身的小人——正是楚无涯的模样，但眼神是十二个人的集合。
“老子种了三百年的韭菜，等的就是今天。”小人咧嘴一笑，笑容还是那么痞，“你们以为钥匙只是开门的？错了。钥匙还能...锁门。”
他指向天空的黑色裂口，指向那个正在“转身”的庞然大物。
“老子今天，就把你锁在外面。这个轮回，这个韭香镇，这个家...谁也不准动！”
金色韭菜花轰然绽放，花瓣脱离花托，化作无数道金色的锁链，射向黑色裂口。锁链无视空间距离，瞬间缠住了那个正在“转身”的存在。
庞然大物发出震怒的嘶吼，整个宇宙都在颤抖。但锁链越缠越紧，每一条锁链上，都浮现出一种不同的“差异”：韭菜盒子的焦香，孩童的欢笑，离别的泪水，重逢的拥抱，毫无逻辑的梦境，不求回报的善意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...
这些都是“归一会”病毒无法理解、无法复制的“错误”。
而每一个“错误”，都是一道最坚固的锁。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三个暗红漩涡发出最后的尖叫，然后被锁链余波扫中，彻底粉碎。
黑色裂口开始闭合。那个庞然大物被硬生生拖回了裂口深处，裂口边缘，被无数金色锁链“缝合”。
当最后一道缝隙合拢，天空恢复成正常的蓝色。阳光洒下，照在百丈高的金色韭菜花上，照在新生林默和念念身上，照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脸上。
倒带停止了。
归一终止了。
但世界没有恢复原状。山体空洞消失了，菜园中央的洞口也消失了，只留下一片平整的土地。暗红结晶、灰白领域、扭曲的景象，全部不见了。韭香镇还是韭香镇，醉仙楼、武馆、私塾、街道，都还在原来的位置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。
只有少数细节提醒着他们，那不是梦：楚青衣发现自己真的能穿过自己的身体了——她现在是一种半实体的状态；周小凡的妻子发现自己能听懂植物的“语言”；李婶做的韭菜盒子吃了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；王婆的豆腐脑喝了能让人看到最想见的人...
而苏晴，掌心的钥匙印记消失了。但当她看向新生林默时，能清晰“看”到对方胸口那个不断变化的图案，以及图案深处，那个被无数锁链封印的、正在沉睡的庞然大物。
“它...还在里面？”苏晴声音发颤。
新生林默点头，轻轻放下念念：“锁住了，但没死。钥匙变成了锁，而锁芯...是我。我会一直守着它，直到...直到找到真正消灭它的方法。”
他看向高空中那朵巨大的金色韭菜花，花蕊中的三头身楚无涯，正对他们挥手，身影越来越淡。
“师父...”林凡的声音从圆环中传出——他和墨心没能完全进入，卡在了半路，此刻正在从虚空中缓缓“掉落”。
“别嚎，老子还没死透。”楚无涯的小人咧嘴笑，“老子的意识散开了，融进了这个镇的每一寸土，每一株韭菜，每一个韭菜盒子里。以后你们吃韭菜盒子，就当是给老子上香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苏晴，眼神温柔：“媳妇儿，好好活。念念，好好长。林凡，好好练。青衣...少喝点酒。”
最后，他看向新生林默：“小子，这个世界，交给你了。别学我，活得像个正经人。”
话音落下，金色韭菜花开始凋零，花瓣化作光雨洒落。光雨中，三头身的小人彻底消散。
但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最后的一句话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说：
“种了三百年的韭菜，终于开花了。值了。”
光雨洒在每一个人身上。受伤的愈合了，疲惫的恢复了，不安的平静了。就连那些被倒影网络控制的镇民，暗红结晶也渐渐褪去，眼神恢复了清明，虽然还带着茫然。
新的一天，开始了。
但没有人知道，在黑色裂口被缝合的最深处，在“造物主”被拖回去的地方，有一道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暗红丝线，在裂口闭合的最后一瞬，飘了出来，悄无声息地，融入了新生林默背后的影子中。
影子微微动了一下，嘴角，似乎勾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、与楚无心一模一样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