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妖怪的人权(1/2)

雷音寺的香火在暮色里织成半透明的网,檀木燃烧的醇厚气息裹着莲池的水汽,黏在孙悟空的虎皮裙上。他斜倚在九品莲台的汉白玉栏杆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箍棒上的螺旋纹路——那纹路里还嵌着狮驼岭的焦土,是三天前他从狐妖阿锦的尸身上拂下来的。阿锦的尾毛此刻正躺在唐僧的掌心,细软的狐毛沾着暗红的血痂,像一根烧红后冷却的铜丝,烫得唐僧指尖发颤。

“悟空,你看那莲池。”唐僧忽然开口,声音被殿宇间回荡的晚钟揉得发柔。他指向莲池中央,三尾锦鲤正绕着一片浮叶追逐,而浮叶下,几只灰褐色的鼠妖正小心翼翼地叼着莲瓣碎屑,见有人望过来,立刻缩成毛茸茸的球,滚进石缝里。“连池中的生灵都知相安无事,为何灵山的罗汉,偏要对几只偷果的鼠妖赶尽杀绝?”

孙悟空抬眼时,正撞见两名执法罗汉提着降妖杵走过,袈裟下摆扫过云阶的青苔,留下两道浅痕。那降妖杵的铜箍上,还沾着未干的血渍——半个时辰前,他在大雄宝殿外听见的尖细哭求,此刻突然有了画面:最小的那只鼠妖才半尺长,爪子磨得出血,却还抱着半块啃剩的供果,喊着“我们只是饿”。

“师父,您记不记得黄风岭那回?”孙悟空忽然站直身子,金箍棒从云阶上弹起,在掌心转了个圈,棒身上的符文亮起暖黄的光,映得他眼底的火纹忽明忽暗,“黄风怪吹瞎八戒的眼睛时,您说他‘恶贯满盈’;可后来灵吉菩萨说,那妖怪本是灵山脚下的黄毛貂鼠,因偷了琉璃盏里的灯油,才逃去黄风岭。他作恶,是怕被佛门抓回去受炼魂之刑——您说,他要是有别的活路,会愿意当那‘黄风怪’吗?”

唐僧的袈裟垂落在栏杆上,金线绣的莲花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。他想起当年在白虎岭,自己念紧箍咒时,悟空额上暴起的青筋;想起在通天河,灵感大王掳走童男童女,可观音菩萨赶来时,却只说“他是我莲池里的金鱼,久了生了顽性”。那时他只觉“妖便是妖”,如今握着阿锦的尾毛,却突然想起狮驼岭后山的山洞——三十多个孤儿挤在干草堆里,阿锦用蓬松的尾巴给孩子们挡寒,熊罴怪扛着猎物回来时,还会把最肥的肉分给最小的孩子。

“我曾问阿锦,为何要护着那些人类孩童。”唐僧的声音低了下去,尾毛在掌心捻得发皱,“她说,二十年前,她的洞府被天兵踏平,父母被斩妖台的雷火烧成灰烬,是一个人类老妇救了她。老妇说‘妖也有命,不该死在无端的刀下’。后来老妇病逝,她便守着老妇的遗言,在狮驼岭护着那些没了爹娘的孩子。”

孙悟空的指节猛地攥紧,金箍棒发出沉闷的嗡鸣。他想起三天前,天兵围剿狮驼岭时,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刺穿阿锦胸膛的瞬间,那只狐妖还把怀里的孩子往他身后推,嘶喊着“斗战胜佛,求您护着他们”。那时他手里的金箍棒还沾着妖怪的血,可阿锦的血溅在棒身上时,那些符文竟暗了下去——像是在抗拒,像是在质问。

“轰——”斩妖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紧接着是凄厉的尖叫,刺破了雷音寺的宁静。孙悟空腾地跃起,虎皮裙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,唐僧和紧随其后的沙僧连忙跟上,莲池里的锦鲤被惊得四散奔逃,石缝里的鼠妖却探出头,望着斩妖台的方向,眼里满是恐惧。

斩妖台建在灵山西北角的悬崖上,汉白玉砌的台面被千年的血渍染成暗褐色,台边的锁链上还挂着几缕残留的妖毛。此刻,三名执法罗汉正将三只鼠妖按在台边,最小的那只鼠妖爪子上还抱着半块供果,血从它的额头往下流,染红了供果上的糖霜。而台下,竟站着二郎神和四名天兵,三尖两刃刀的寒光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。

“斗战胜佛,此乃佛门内务,你不该插手。”为首的执法罗汉法明抬手拦住悟空,降妖杵的尖端抵着悟空的胸口,“这三只鼠妖偷食灵山供果,污损佛门圣地,按《灵山戒律》,当处以雷火炼魂之刑,以儆效尤。”

“雷火炼魂?”孙悟空冷笑一声,金箍棒猛地挑开降妖杵,棒身擦过法明的袈裟,将台边的锁链劈断,“供果是给人吃的,难道妖怪就该饿死?灵山的香火绕着殿宇飘,可山脚下的妖怪连口干净的泉水都喝不到——你们说‘污损圣地’,可这圣地的灵气,本就是天地间的造化,凭什么只许佛门用,不许妖怪沾?”

被按在台上的鼠妖突然哭出声,最大的那只不过一尺长,声音却带着老态:“圣僧饶命!我们不是故意偷供果的!灵山脚下的草木都被佛光罩着,我们挖不到草根,捉不到虫子,小的们饿了三天,才……才敢溜进来拿半块供果啊!”

“妖言惑众!”二郎神突然上前一步,三尖两刃刀指向那只鼠妖,“天地有别,人妖殊途!佛门慈悲,给你们留了山脚下的荒地,你们却不知满足,竟敢闯上灵山——此等妖性,不除必为祸三界!”

“祸乱三界?”孙悟空猛地挡在鼠妖身前,金箍棒在斩妖台上重重一点,台面裂开一道深缝,“当年天庭派兵踏平黄风岭,杀了三百多只貂鼠,只因为一只偷灯油的;你们踏平积雷山,烧了牛魔王的洞府,只因为他不愿归顺天庭——这些‘祸乱’,难道不是你们逼出来的?”

唐僧这时才看清三只鼠妖的模样:最小的那只耳朵缺了一块,爪子上的血泡磨破了,怀里的供果却还护得紧紧的;最大的那只左眼蒙着蛛网,右腿不自然地扭曲,像是被人打断过;中间的那只浑身是伤,尾巴断了半截,却还在用身体护着身边的同伴。他想起阿锦怀里的孩子,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,上前一步,将袈裟披在最小的鼠妖身上:“佛门讲‘众生平等’,若只对人平等,对妖苛刻,那这‘平等’,不过是自欺欺人。”

“唐长老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”法明的脸色涨得通红,降妖杵在手里握得发颤,“你西天取经,一路降妖除魔,如今却为妖怪说话——你忘了那些被妖怪害死的凡人了吗?忘了白骨精三次变作人形骗你了吗?”

“我没忘。”唐僧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坚定,“我没忘白骨精的恶,可我也记得阿锦的善;我没忘黄风怪的凶,可我也记得他被灵吉菩萨收走后,在须弥山风洞里日夜诵经,只为求一句‘我错了’;我没忘灵感大王的狠,可我也记得他回到观音莲池后,用莲露救活了通天河里的鱼虾——妖有恶,人亦有恶,为何独独对妖赶尽杀绝?”

沙僧这时突然开口,他肩上的降妖宝杖往地上一顿,震得周围的碎石跳动:“大师兄说得对!我当年在流沙河为妖,吃了不少人,可若不是玉帝把我贬下凡,又让飞剑穿我胸肋,我何至于此?后来菩萨点化我,我才知道,原来妖也能做善事,也能求正果——凭什么这些鼠妖连求的机会都没有?”

二郎神的眉头皱得更紧,三尖两刃刀上的寒光更盛:“沙僧,你已是佛门弟子,当知天庭律法不可违!妖性本恶,纵有一时向善,终究难改本性——今日放了这三只鼠妖,明日便会有更多妖怪闯上灵山,届时三界大乱,谁来承担?”

“我来承担!”孙悟空突然拔高声音,金箍棒上的符文瞬间暴涨,金色的光芒将整个斩妖台笼罩,“我斗战胜佛在此立誓:凡有心向善的妖怪,我必护其周全;凡因生存所迫犯错的妖怪,我必给其改过的机会;若天庭、佛门再敢无故斩妖,我孙悟空,便再闹一次天宫,再掀一次灵山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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