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御园僧宴怪情空(2/2)
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抵住怜情的咽喉。他看见她的真身——不是玉面狐狸,是株修行千年的曼陀罗,根须扎在御花园的地脉里,每根须上都缠着段人的情丝,有书生对小姐的相思,有将军对故国的眷恋,还有……三百年前那位真公主对自由的渴望。
“你偷了那么多情丝,是想修出颗人心?”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寒意,“可你忘了,人心不仅有欲,还有痛。”
怜情的脸突然扭曲,绿衣下的根须猛地暴起,缠住了唐僧的手腕。“我修了千年,见过无数人因情生喜,因情生悲,凭什么他们能有,我不能有?”她的根须上渗出毒液,落在唐僧的僧袍上,却被僧袍上的佛光弹开,“那真公主临死前,把对自由的念想都给了我,我帮她占了这皇宫,有错吗?”
唐僧的指尖抚过被根须缠住的手腕,那里竟泛起层淡淡的金光。“她给你的不是念想,是解脱的愿。”他从怀里取出片桃花瓣——正是从给孤园枯井里飘来的那片,“你看这花瓣,落在泥里会烂,落在水里会流,可它从没想过要留住什么。”
桃花瓣突然飞起,落在怜情的根须上。那些缠着情丝的根须,竟像冰雪遇了暖阳,一点点消融。古榕树上的红线开始断裂,布偶纷纷落下,落地时都化作了尘埃。怜情看着自己的根须慢慢消失,碧绿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茫然。
“我曾见过书生,为了等心上人,在树下站成了石头;我曾见过将军,为了故国,把相思熬成了白发。”怜情的声音越来越低,像风吹过空荡的回廊,“我以为把他们的情丝收来,就能拼出颗人心,却不知……”
“却不知情丝是线,心是风筝,线攥得太紧,风筝会断。”孙悟空收起金箍棒,突然想起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,观音菩萨曾说,有些执念就像鞋里的沙,走得越远,磨得越疼。
怜情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绿衣化作漫天曼陀罗花瓣,每片花瓣上都映着段往事:真公主在给孤园绣心经,老太监在井边守着白绫,蝎子精在灵山脚下听经……最后一片花瓣落在唐僧的经卷上,恰好盖住“情欲”二字,化作个淡淡的“空”。
国王突然捂住胸口,那道青痕终于褪去。他看着满园飘散的花瓣,突然想起三百年前,真公主总爱在御花园种曼陀罗,说那花虽毒,却开得坦诚。“原来她从没想过恨谁,”国王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是我把她的坦诚,当成了妖孽。”
猪八戒捡起地上的银镯子,镯子内侧的梵文已消失不见,只剩下圈浅浅的刻痕。“这妖怪,倒是个痴情的,”他挠挠头,“就是用错了法子。”
沙僧的宝杖轻轻敲击地面,金光扫过之处,那些被情丝缠绕的花草纷纷挺直了腰杆。“情本无错,错在强求。”他看着孙悟空,“就像大师兄你,当年闹天宫,不也是……”
“休得多言!”孙悟空跳上假山,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株古榕。榕树上的红线已尽数消失,露出树干上几行刻字,是三百年前真公主刻的:“花开花落自有时,情深缘浅不由人。”
唐僧合上经卷时,阳光恰好移过“色即是空”四字。远处传来寺钟的声音,比昨日更清亮些,像是在说,这御花园的宴,终究是场镜花水月;那妖怪的情,终究是场竹篮打水。
孙悟空蹲在桃树枝头,看最后一片曼陀罗花瓣被风吹出御花园,往西天的方向飘去。他突然觉得,这斗战胜佛的觉醒,或许不只是降妖除魔,更是看懂了那些妖怪眼底的挣扎——就像看懂了当年那个抡着金箍棒,以为能打碎天地的石猴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