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蓝香漫巷承旧韵（1/2）

作者默云溪

金市染坊区的晨光像被蓼蓝水浸过似的，带着淡淡的青蓝，慢悠悠漫过青石板路的纹路，漫过巷口挂着的“布香传远”木牌，最后悄悄爬上老染坊的木门。门轴吱呀一声轻响，孟安穿着浅蓝细棉布裙，裙摆上绣着几簇极小的蓼蓝花，手里攥着那把磨得锃亮的糖葫芦签小尺子——还是去年妞妞送她的，如今成了给小朋友讲课时的教具。她是孟云的小女儿，随母姓孟，姐姐孟平今日在社区帮忙协调后续报名事宜，没能来现场。孟云当年与丈夫商议时，丈夫体谅她对家族蓝染手艺的执念，主动提出让小女儿随母姓，既圆了孟云传承家业的心愿，也让两个孩子各自保留了特别的印记，姐姐平平则随父姓杨，只是家人间习惯唤她的小名，外人倒不常听闻。

孟安脚步放得极轻，生怕惊扰了院子里的光景：竹筛里摊着昨晚刚采的新蓼蓝叶，晨露凝在叶尖，像撒了一把碎钻，风一吹，细碎的光便在地上晃荡，连带那淡得近乎虚无的蓝香，也跟着漫进鼻腔，清润又安神。

“安姐！等等我们！”巷口传来一串清脆的脚步声，妞妞扎着羊角辫，辫子梢的淡蓝丝带在风里飘着，手里的小布包鼓鼓囊囊，除了洗净的小手帕，还多了个绣着蓼蓝花的小荷包。她身后的阿明和乐乐，如今已经能稳稳拎起铁皮小水桶，桶沿上的蓼蓝花贴纸被晒得褪了点色，却依旧鲜亮。“我妈妈说今天要教我做蓝染书签，特意让我带了彩绳！”妞妞跑到孟安身边，献宝似的掏出彩绳，又指了指身后，“还有爷爷奶奶们，说要跟刘师傅学老法子染布，已经在巷口排队啦！”

孟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巷口果然站着几位老人，手里都提着自家的白布，有位老奶奶还揣着个旧竹篮，里面装着她年轻时染布用的木槌。正说着，母亲孟云拎着两大袋淡蓝色围裙和袖套走进来，上面的蓼蓝花图案是她特意找社区美工帮忙印的，小巧又精致。“社区昨天又加了五个名额，说还有几位家长想跟着体验，工具都清点好了，小染缸加了六个，细棉布也备足了，都是洗过浆过的，上色更匀。”她把围裙放在石桌上，抬头看见刘师傅正蹲在灶台边添柴，大铁锅里的蓼蓝叶碎末和晒干的桂花在水里翻滚，淡蓝色的汤色渐渐转深，清甜的桂花香混着蓼蓝的草木香，飘得满院都是。

“刘师傅，水温怎么样了？”孟云走过去，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染料，热气氤氲中，刘师傅的白发显得格外清晰。“快好了，你尝尝。”他递过一把木勺，勺底沾着深蓝色的染料汁，温热的触感刚好不烫手。“这温度刚好，染料能牢牢附在布上，太烫布会缩，太凉颜色挂不住。”刘师傅说着，又往锅里加了一小把盐，“加点盐固色，小朋友染完的布，洗多少次都不会褪。”

孟安正帮着分围裙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，林哲带着上海的设计师团队来了，这次还多了几位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。“安丫头，云姐，我们带了些新东西！”林哲手里拎着个大箱子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各种形状的夹板和夹子，“上次看小朋友染布，有的想要花纹，我们特意找木工做了小模板，有蓼蓝花、小蝴蝶，还有金市的市花图案。”一位年轻设计师拿起一块镂空模板，“这样夹在布上染，就能出好看的花纹，既保留传统，又多了点新意。”

陈砚扛着相机早就架好了机位，镜头一会儿对准灶台边翻滚的染料，一会儿转向竹筛上的蓼蓝叶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细节，细节最重要，这些都是蓝染的灵魂。”他刚拍完刘师傅搅拌染料的特写，就看见巷口的人潮涌了进来，牵着孩子的家长、拄着拐杖的老人、背着画板的学生，还有几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，看模样像是来金市旅游的，被巷口的宣传海报吸引过来的。

“欢迎大家来金市蓝染小课堂！”孟安站到小黑板前，手里的糖葫芦签小尺子轻轻敲了敲黑板，上面画着蓼蓝叶、染料锅和小染缸，还有简单的染布步骤图。“首先，我们要认识今天的主角——蓼蓝叶。”她指着竹筛里的叶子，“它是咱们蓝染的核心材料，从我外婆那辈起，孟家就靠这蓼蓝叶撑起了染坊，现在妈妈把这手艺传给了我和姐姐，希望能让更多人喜欢上它。”

小朋友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，有的伸手轻轻摸了摸蓼蓝叶，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手心痒痒的；有的踮脚往灶台边看，眼睛瞪得圆圆的。那位揣着木槌的老奶奶走到刘师傅身边，递过一块叠得整齐的白布：“老刘，还记得这块布吗？三十年前你帮我染的，现在还没褪色呢。”刘师傅接过布，对着阳光看了看，布上的深蓝色依旧鲜亮，边缘还留着当年手工染制的自然纹路。“记得，当年你是要给女儿做嫁妆的，特意选了最好的蓼蓝叶，染了三遍才出这个颜色。”他笑着把布递给周围的人看，“今天我就教大家‘一染浅蓝，二染深蓝，三染靛蓝’的老法子，想挑战深颜色的，咱们下午接着染。”

染布前的洗布环节，孟安和母亲孟云带着大家在石桌旁排开，温水桶里飘着淡淡的艾草香——是孟云特意加的，既能去腥，又能保护小朋友的手。“洗布要温柔一点，就像对待小宝贝一样。”孟安拿起一块白布，放进温水里轻轻浸泡，再顺着布的纹路揉搓，“要让布完全湿透，拧干的时候不能太用力，不然布会变形，染出来的颜色就不均匀了。”

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，第一次洗布没掌握力道，把布揉得皱巴巴的，急得眼眶都红了。妞妞立刻跑过去，拉起她的手：“我教你，要这样轻轻揉。”她一边示范一边说，“就像揉云朵一样，你看，布就不会皱啦。”小女孩跟着妞妞的动作，慢慢揉搓，白布在温水里舒展开来，她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。旁边的几位老人也学得认真，一位老爷爷一边洗布一边说：“小时候看我娘染布，也是这样洗的，一晃几十年，没想到今天还能亲手试试。”

洗好的白布拧干水分，就到了最让人期待的染布环节。刘师傅把煮好的染料分到一个个小染缸里，深蓝色的染料汁里飘着几片桂花，闻起来清甜宜人。“现在，大家可以把布放进染缸了，记住要顺着一个方向搅动，三分钟就好。”他拿起一块布示范，小白布刚放进染缸，就像海绵一样吸着染料，渐渐从雪白变成浅蓝，再慢慢加深，像把一片天空揉进了布里。“想要花纹的小朋友，可以找林哲哥哥他们要模板，夹在布上再染，出来就是带图案的蓝染布啦！”

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，小朋友们都兴奋地拿起自己的布，小心翼翼地放进染缸里搅动。有的小朋友选了小蝴蝶模板，夹在布角染了个小巧的蝴蝶；有的选了蓼蓝花模板，染出来的花纹像真的开花一样；还有的没选模板，就想染一块纯纯的蓝布，说要做一条小围巾。林哲和设计师们也加入进来，他们拿着模板在布上尝试不同的组合，有的把市花和蓼蓝花拼在一起，染出来的图案格外别致。“这些自然的色差和纹路，是机器染不出来的，太有生命力了。”一位设计师举着自己染的布，对着阳光欣赏，淡蓝色的布上，桂花的影子若隐若现，像天然的印花。

孟云陪着那位老奶奶染布，老奶奶的手有点抖，孟云就帮她扶着染缸，看着白布一点点变成深蓝色，老奶奶的眼里满是欢喜：“真好，真好，又闻到这个味道了，当年我女儿的嫁妆布，就是这个颜色，她现在都四十多了，还总说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。”孟云笑着说：“阿姨，等布干了，我让安安帮您做个小靠垫，您天天都能看见。”老奶奶连连点头：“那可太好啦，谢谢姑娘，也谢谢安安这孩子，教得真耐心。”

角落里，几个旅游来的年轻人正跟着陈砚学拍蓝染，陈砚一边指导他们调整角度，一边说：“蓝染的美，在于它的不完美，每一块布的颜色、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，拍的时候要突出这种自然感。”其中一个年轻人举着相机，对准挂在竹竿上的染布，风一吹，蓝布轻轻飘动，像一片蓝色的云海，他立刻按下快门：“太好看了，回去我要把照片发在社交平台上，让更多人知道金市蓝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