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0章 邯郸血誓(2/2)
胡渊深吸一口气,催动战马。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死志,长嘶一声,四蹄翻飞,如离弦之箭冲向文鸯。
文鸯也动了。他没有前冲,而是勒马原地,长槊平举,槊尖微微下垂——这是一个防守的姿势。
五十步,三十步,十步……
就在胡渊的刀即将劈下的瞬间,文鸯动了。
他身形忽然一侧,险之又险地避过刀锋,同时长槊如毒龙出洞,从下往上斜挑——不是刺向胡渊的要害,而是挑向他的刀!
“铛!”
槊尖精准地挑中刀身。胡渊重伤之下,握刀不稳,刀脱手飞出!
而文鸯的长槊,已停在胡渊咽喉前三寸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胡渊呆呆地看着停在喉前的槊尖,又看看落在远处草地上的刀,脸上先是茫然,然后是极度的羞辱,最后……化为一声长叹。
“为什么不杀我?”他声音嘶哑。
“因为你父亲,”文鸯缓缓收槊,“是先帝的忠臣,是战死沙场的英雄。你该有他一样的结局,但不该……死在司马伦的野心里。”
他看向胡渊身后的并州军:“看看他们。他们大多是你的亲兵,是你的子弟兵。你死了,他们怎么办?继续为司马伦卖命,然后一个个死在战场上?还是……放下兵器,回家与家人团聚?”
胡渊浑身一震,回头望去。
并州军的阵列依旧整齐,但每一张脸上,都写着疲惫,写着迷茫,写着……对回家的渴望。
是啊,这场仗,为了什么?
为了司马伦的野心?为了一个六岁的傀儡皇帝?还是为了……那早已腐朽的晋室?
“胡渊,”文鸯轻声道,“你父亲若在天有灵,是希望你战死在这里,还是希望你……保住这些并州儿郎的性命?”
胡渊闭上眼睛。泪水混着血水,从眼角滑落。
良久,他缓缓下马,单膝跪地:“文将军……胡渊……愿降。”
一句话,重若千钧。
并州军阵中,先是死寂,然后——兵器落地的声音,如雨点般响起。一个,十个,百个……很快,两万并州军,全部放下了兵器。
文鸯也下马,扶起胡渊:“胡将军请起。从今往后,你我不再是敌人。”
胡渊起身,看着文鸯,眼中复杂难明。最终,他深深一揖:“文将军……不杀之恩,胡渊铭记。这些并州儿郎……就托付给将军了。”
“某定不负所托。”文鸯郑重承诺。
阳光洒在战场上,洒在那些放下兵器的士兵身上,洒在文鸯和胡渊相视而立的身上。
没有欢呼,没有庆祝,只有一种深沉的、劫后余生的寂静。
一场可能血流成河的大战,就这样,以一人之战,画上了句号。
当日下午,邯郸。
文鸯站在城头,望着北方。胡渊已被送去治伤,并州降卒正在整编。马恒、赵柒在旁,三人神色却无太多喜悦。
马恒看着地图,“山路险峻,骑兵难行。若让司马伦逃到幽州,与幽州残部会合,据守居庸关、山海关,战事又要拖延数月。”
赵柒急道:“那还等什么?我们立刻追击!”
文鸯却摇头:“不可。”
“为何?”
“第一,我军刚经大战,需要休整。第二,并州降卒两万,需要安抚整编,若处理不当,恐生变乱。第三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太行山地形复杂,司马伦必设伏兵。贸然追击,易中埋伏。”
马恒点头:“文将军说得对。但若放任司马伦北逃……”
“某留下。”文鸯道,“安抚降卒,镇守邯郸,保障粮道。二位将军可率骑兵北上追击——但要小心,不可冒进。”
“文将军你……”赵柒欲言又止。
文鸯明白他的意思。自己刚收降胡渊,现在又要留下安抚降卒,难免让人疑心他是否真的一心为汉。
“某既已选择此路,便不会回头。”文鸯坦然道,“二位将军若不信,可将某家眷接来邯郸。”
这是最重的承诺——以家眷为质。
马恒、赵柒对视一眼,同时抱拳:“文将军言重了!我等信得过将军!”
正说着,一骑快马从南面疾驰而来,到城下高喊:“急报!邺城已克!关、张二位将军正率军北上。”
好消息接踵而至。
文鸯眼中闪过一丝光亮:“好!如此一来,司马伦插翅难逃!”
他转身,对马恒、赵柒道:“二位将军,今夜休整,明日一早,北上追击!某在邯郸,等你们捷报!”
三人击掌为誓。
夕阳西下,将邯郸城头染成金色。
而在更北方的方向,司马伦的队伍正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前行。六岁的皇帝司马睿在车中啼哭不止,百官垂头丧气,士兵怨声载道。
司马伦骑在马上,回头望向邯郸方向,眼中满是不甘。
“文鸯……胡渊……”他咬牙切齿,“你们一个个,都背叛我……”
身旁的孙秀低声劝道:“相国,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过了这里,就是幽州。那里还有我们的根基,还有数万兵马……”
“数万兵马?”司马伦冷笑,“杨馥降了,幽州那些人,还会听我的?”
但他没有说下去。
因为除此之外,他已无路可走。
只能向前,向前,逃向那渺茫的、可能根本不存在的“生机”。
夜色渐浓,太行山如巨兽匍匐,将这支逃亡的队伍,一点点吞噬。
而南方,汉军的赤旗,正从邯郸、从邺城、从四面八方,如燎原之火,向北蔓延。
天下大势,浩浩荡荡。
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
司马伦的逃亡,不过是这大势中,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浪花。
很快,就会平息。
在新时代的洪流中,不留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