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9章 北渡明志(2/2)

传令兵领命而去。

帐外,战鼓声又起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新的战斗开始了。

但这一次,诸葛瞻心中少了几分凝重,多了几分希望。

因为人心,已经开始转向。

而人心所向,才是真正的无敌。

内黄城外三十里,汉军大营。

马恒刚接到诸葛瞻的军令,眉头微皱:“放缓攻势?丞相这是……”

“给文将军时间劝降。”副将道,“丞相有令:不得强攻。”

马恒看着远处内黄城的轮廓。那是一座坚城,城墙高厚,护城河宽阔。若强攻,至少需要付出很大伤亡。若能劝降……

“也好。”他点头,“让将士们休整三日。但要保持警戒,防止杨馥突围。”

“是!”

营中很快传开命令。士兵们虽然不解,但军令如山,都遵命行事。

而此刻的内黄城内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
杨馥坐在太守府大堂上,脸色阴沉。堂下站着十几名将领,个个垂头丧气。从延津败退到此,幽州军只剩一万三千,粮草只够十日,士气低落。

“相国(司马伦)那边有消息吗?”杨馥问。

一个文官颤声道:“禀将军,相国已退往邯郸,命我等死守内黄,待他整顿兵马后前来救援。”

“救援?”杨馥冷笑,“他现在自身难保,拿什么救援?”

堂中一片死寂。

谁都清楚,司马伦现在手里能战的兵力,不会超过三万。而汉军三路齐发,总兵力超过十五万。这仗,怎么打?

“将军,”一个老将忽然道,“末将听说……文鸯将军,投汉了。”

这话如石投水,激起千层浪。

“什么?!”

“文将军怎么可能……”

“千真万确。”老将苦笑,“汉军已传遍消息,说文将军被封为讨逆将军,正率军北上。而且……他给咱们军中几个将领写了信。”

杨馥霍然起身:“信呢?”

老将从怀中取出三封信,呈上。杨馥拆开一看,脸色变幻不定。

三封信,分别是给幽州军三个重要将领的。内容大同小异:陈述司马伦之劣迹,言汉室之仁政,劝他们“弃暗投明,为河北百姓谋生路”。

更关键的是,这三个人,都是文鸯的旧部,在军中威望颇高。

“好一个文鸯……”杨馥将信摔在地上,“他这是要动摇我军心!”

话音刚落,堂外忽然传来喧哗声。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:“将军!城外……城外来了一个人,自称文鸯,要见将军!”

满堂皆惊。

杨馥脸色煞白,又瞬间涨红。他握紧拳头,良久,咬牙道:“开城门,放他进来!我倒要看看,这个叛将,还有什么脸来见我!”

半柱香后,太守府大堂。

文鸯独自一人走进来,未披甲,只着一身青色常服,腰间佩剑。他环视堂中,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——有些人曾与他并肩作战,有些人曾受他提携,此刻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。

“杨将军,”文鸯抱拳,“久违了。”

杨馥坐在主位上,冷冷道:“文鸯,你还有脸来见我?叛主投敌,你可知‘忠义’二字怎么写?”

这话说得刻薄,但文鸯神色不变。

“某正是为了忠义而来。”他缓缓道,“杨使君可还记得,当年你我同在先帝麾下时,先帝说过什么?”

杨馥一怔。

“先帝说:‘为将者,当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。’”文鸯直视着他,“如今呢?司马伦为一己之私,刺杀汉使,挑起战端;贾南风暴虐无道,河北民生凋敝——杨使君,你现在是在‘保境安民’,还是在助纣为虐?”

“你……”杨馥气得发抖,“你背叛晋室,还有理了?”

“某背叛的不是晋室,是那些祸害晋室、祸害百姓的人。”文鸯上前一步,声音提高,“诸君!你们都是河北子弟,父母妻儿都在河北!你们真的愿意,为司马伦一个人的野心,让家乡再遭战火?让父老再流离失所?”

他指向城外:“汉军十数万,几路齐发,势不可挡。内黄守得住吗?守得住三日,守得住十日吗?守到最后,城破人亡,你们的家人怎么办?”

堂中鸦雀无声。几个将领低下头,不敢与文鸯对视。

“文鸯!你休要在此蛊惑人心!”杨馥拍案而起,“来人!将这个叛将拿下!”

但堂外亲兵迟迟未动。

文鸯看着杨馥,忽然叹了口气:“杨将军,某今日来,不是来劝你投降,是来给你指一条生路。也是给这军中弟兄,指一条生路。”
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:“这是大汉天子的诏书:凡弃暗投明者,一律不究;凡献城归顺者,论功行赏。杨使君若愿降,可保富贵;若不愿,某也不强求。但这一城军民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声音转冷:“某不能让他们,为你的愚忠陪葬。”

这话说得极重。杨馥脸色铁青,手指颤抖。

就在这时,一个将领忽然出列,单膝跪地:“末将……愿降。”

“张成!你……”杨馥瞪大眼睛。

“将军,”那将领抬头,眼中含泪,“末将的老母妻儿都在蓟城。这一仗打下去,汉军必破蓟城,到时他们……末将不能……”

有一人跪,就有第二人。很快,堂中大半将领都跪下了。

“将军,文将军说得对……咱们打不过的。”

“弟兄们,不想再死了……”

“将军,降了吧……”

声音此起彼伏。

杨馥看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浑身无力。他瘫坐在椅子上,仰头望着堂顶,久久不语。

文鸯静静等待着。

终于,杨馥缓缓开口:“文鸯……若我降,汉室真能保全我等性命?真能不究前罪?”

“天子诏书在此,丞相亲口承诺。”文鸯将诏书放在案上,“某以性命担保。”

良久,杨馥缓缓起身,走到文鸯面前,深深一揖:“那就有劳文将军……为我等引荐。”

一句话,尘埃落定。

当日午时,内黄城门大开。杨馥率众将出城请降,晋军放下兵器,列队出城。

马恒率军入城,秋毫无犯。按照诸葛瞻的命令,降卒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,愿意从军的打散编入各军,将领一律妥善安置。

兵不血刃,拿下一座坚城。

消息传到延津大营时,诸葛瞻正在用午饭。听到军报,他放下筷子,脸上露出笑容。

“文鸯不负所托。”他对李烨道,“传令:厚赏杨馥及其部将。内黄城内粮草,一半分给百姓,一半充作军粮。再张榜安民,宣布减免今年赋税。”

“是!”

“还有,”诸葛瞻想了想,“让文鸯不必回延津,直接北上邯郸。告诉他——司马伦若降,待遇从优;若不降……就让河北百姓看看,顽抗的下场。”

李烨领命而去。

诸葛瞻走到帐外,望着北方。秋风萧瑟,黄叶飘零,但天空湛蓝如洗。

内黄归降,意味着幽州军彻底瓦解。接下来,只剩司马伦的本部,和胡渊的并州军。

大局已定。

他想起文鸯离开时说的那句话:“某的忠义,当为天下。”

现在,文鸯正在用行动,践行这句话。

而天下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重归一统。

阳光洒在身上,暖暖的。

诸葛瞻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空气中,有黄河的水汽,有泥土的芬芳,有远方的硝烟,也有……新时代的味道。

那味道,清新,蓬勃,充满希望。

这条路,终于快要走到终点了。

“父亲,”他轻声自语,“您看到了吗?您未竟的事业……儿,快要完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