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1章 血火邺城(2/2)
虽然早料到司马伦会废立,但没想到这么快,这么直接。
几个老臣想反对,但看到殿外持刀而立的甲士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司马伦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,挥手:“请琅琊王。”
一个六岁的孩童被宦官牵着手,怯生生走上御阶。他穿着特制的小号王袍,头戴小冠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——显然是被吓哭了。
这就是琅琊王司马睿,司马伦的侄孙,司马懿的曾孙。
司马伦将他领到御座前,对司马衷道:“陛下,您看,这是您的侄儿睿儿。您累了,让睿儿替您坐这个位置,可好?”
司马衷歪着头,看了司马睿一会儿,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:“……可爱……”
“陛下同意了。”司马伦转身,对百官宣布,“即刻起,陛下禅位于琅琊王司马睿!改元……永康!”
根本没有人问司马衷是不是真的同意,也没有人关心那个六岁孩童愿不愿意。一切都是司马伦自导自演。
内侍捧出早已准备好的禅位诏书,抓起司马衷的手按上印玺。接着,又抓着司马睿的小手,在即位诏书上按印。
短短一刻钟,晋室换了皇帝。
“新帝年幼,本王受先帝托付,暂摄朝政。”司马伦走到御座旁——他没有坐上去,而是站在一侧,但那个位置,比御座更显眼,“诸公可有异议?”
殿下死寂。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司马伦微笑,“诸公各安其位,只要忠心朝廷,本王必不亏待。”
朝会草草结束。百官退出时,个个面如死灰。他们知道,贾南风倒了,来了一个更狠的司马伦。而这个司马伦,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。
文鸯在殿外等司马伦。
见司马伦出来,他上前抱拳:“殿下,如今邺城已定,可否将虎符交还末将?军中事务,还需统调。”
司马伦笑容不变:“将军莫急。如今新君初立,朝局未稳,虎符之事……稍后再议。将军连日征战,辛苦了,先回府歇息吧。军中事务,暂时由杨馥代管。”
文鸯心中一沉:“殿下,这恐怕不妥。北军将士多是末将旧部,若换他人统率……”
“将军是担心军心不稳?”司马伦拍拍他的肩,“放心,有本王在,乱不了。况且,将军也该好好养伤了。”他看了一眼文鸯的左肩,“箭伤未愈,若耽误了,可是大事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已是明示。
文鸯看着司马伦那张看似温和、实则深不可测的脸,忽然明白了——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。司马伦用完了他的威望,用完了他的武力,现在要收权了。
虎符,他不会再交出来了。
“末将……明白了。”文鸯垂下眼,“那末将先告退。”
“去吧。”司马伦微笑,“好好养伤,将来……还有重用。”
文鸯转身离去,脚步沉重。
走到宫门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。崇光殿在夕阳下巍峨依旧,但殿中坐着的已是一个傀儡孩童,掌权的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。
而他,这个曾经的大将军,如今连自己的兵权都保不住。
副将跟上来,低声道:“将军,赵王他……”
“不必多说。”文鸯打断,“回府。”
当夜,文鸯府邸。
这座府邸是司马伦临时赏赐的,不算豪华,但够住。文鸯坐在书房里,桌上摊着河北地图,烛火跳跃。
门轻轻推开,一个黑影闪入,单膝跪地:“将军。”
是文鸯安插在司马伦身边的暗桩,一个不起眼的王府侍卫。
“说。”
“今日午后,赵王密会杨馥及几个心腹。”暗桩压低声音,“赵王说……文鸯威望太高,不宜久掌兵权。待局势稳定,要……要削其兵权,给个虚职养着。杨馥提议,不如找个由头,将将军调离邺城,去边郡驻防。”
文鸯面无表情: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……赵王已派人去洛阳。”
“洛阳?”文鸯瞳孔一缩。
“是。密使昨夜出发,走的是太行山小路,随身带着赵王的亲笔信。内容不知,但应该是……与汉室联络。”
文鸯闭上眼。
果然,司马伦打的是这个主意。清君侧是假,掌权是真;掌权之后,不是整顿兵马与汉军决战,而是——和谈。
用他文鸯打下的邺城,用他浴血奋战换来的局面,去和汉室谈判,为自己、为司马氏争取最好的条件。
那他文鸯算什么?那些战死的将士算什么?那些相信“清君侧”而追随他的人,又算什么?
棋子。
都是棋子。
“将军,我们……”暗桩欲言又止。
“你回去吧,小心些。”文鸯睁开眼,眼中一片冰冷,“继续盯着,有消息随时报我。”
“是。”
暗桩悄声退去。书房里又只剩文鸯一人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秋夜的凉风灌入,吹得烛火摇曳。远处,邺城的灯火稀稀落落,大部分区域仍是一片黑暗。这座城流了太多血,死了太多人,如今却又落入另一个野心家手中。
而他,无能为力。
不,不是无能为力。
文鸯忽然想起贾充信中的话:“虎符予你,是望你救该救之人,非助野心之辈。”
他转身回到书案前,从暗格中取出那半枚虎符。青铜铸造的猛虎,在烛光下泛着幽光。
司马伦以为他文鸯会乖乖交出兵权,会忍气吞声,会任由摆布。
错了。
他文鸯可以为了大义低头,可以为了百姓隐忍,但——不能被当成傻子耍。
“来人。”他唤道。
“在。”
“去联络我们在北军中的旧部。”文鸯声音低沉,“记住,只联络绝对可信之人。告诉他们——做好准备。”
“准备什么?”
文鸯眼中闪过决绝:“准备……做该做的事。”
副将一震,随即重重抱拳:“属下明白!”
他退下后,文鸯重新看向地图。目光从邺城移向北方,移向幽州,移向并州,移向中原。
司马伦想和谈?
可以。
但和谈的条件,不能由他一个人定。
文鸯吹熄了烛火,书房陷入黑暗。只有窗外一点月光,照在桌面的虎符上,那只青铜猛虎,仿佛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。
夜还长。
邺城的血还未冷。
而新的风暴,已经在酝酿。
这一次,不是清君侧,不是争权位。
而是——决定河北,决定这数百万生灵,最终命运的时刻。
文鸯站在黑暗中,如一尊沉默的雕像。
他在等。
等一个时机。
等一个,可以真正“救该救之人”的时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