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5章 杀心骤起(2/2)
一年后,当陆抗在蜀汉被授予高官,正式“降汉”的消息确切传来时,自己是如何的狂怒?他砸碎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器物,咆哮声震动了整个宫殿,下旨将陆抗斥为“逆臣”,削其爵位,并迁怒陆家,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压。
这件事,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毒刺!一个他“英明神武”生涯中的污点,一个证明他“识人不明”、“被臣子背叛”的铁证!平日里,他刻意不去想,用酒精、用美色、用杀戮来麻痹自己,但这根刺,始终深埋在内,从未消失。
此刻,在这醉意最深、防备最弱的时候,这根毒刺,被那一声箜篌之音,狠狠地搅动了!
“陆抗……陆幼节!”孙皓猛地将手中的金樽狠狠顿在案几上,昂贵的琥珀美酒泼溅出来,染湿了龙袍和狐裘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眼神阴鸷得可怕,里面燃烧着多年积压的羞愤和恨意,“还有你那个死鬼父亲陆伯言!你们陆家,世受皇恩,朕待你们不满!你竟敢……你竟敢降了那西蜀伪朝!还有脸在彼处做什么车骑将军!位同三公!乱臣贼子!无耻之尤!朕当初就该将你陆家满门抄斩,一个不留!”
他的怒吼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大殿中回荡,舞姬乐师们吓得跪伏在地,瑟瑟发抖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宠妃也僵在一旁,脸色煞白。
孙皓的思绪,如同被点燃的野火,从陆抗身上,瞬间蔓延开来,烧向了所有他看不顺眼、视为障碍的江东世家。
“顾家……哼,自诩文华鼎盛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常常对朕的旨意阳奉阴违!”
“朱家……掌握江东不少田亩漕运,富可敌国,却每每在朕需要钱粮时推三阻四!”
“张家……还有那刚被朕处置了的诸葛靓、张悌!全都是废物!无能之辈!”
他越说越激动,越说越偏执,将自己登基以来所有的挫折、所有的失败,所有的“不如意”,都蛮横地归咎于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。
“是你们!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,江东基石!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指着虚空,仿佛那些世家的代表人物就站在他面前,“是你们互相勾连,结成朋党,掣肘于朕,让朕的政令出不了这建业城!是你们蓄养私兵,贪墨国库,才让朕的北伐大军粮草不济,屡屡受挫!是你们把持舆论,愚弄百姓,才让这江东民心浮动!全都是你们的错!”
他回忆起自己试图推行一些加强中央集权、削弱世家势力的政策时,遇到的巨大阻力;回忆起每次想要破格提拔一些寒门子弟或自己的心腹近臣,都会遭到这些世家出身官员或明或暗的联合反对;回忆起他们那看似恭敬、实则疏离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的眼神……
这些记忆的碎片,在酒精和狂怒的催化下,扭曲、放大,最终编织成一个无比“清晰”而“正确”的结论——所有这些世家,都是寄生在孙吴王朝肌体上的毒瘤,是他孙皓成就霸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!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忠于自己,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家族利益!
一股极端而血腥的杀意,如同毒蛇出洞,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猛地窜出,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理智。
不能再容忍了!不能再等待了!必须用最彻底、最残酷的手段,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!要用他们的鲜血,染红这昭明宫的台阶,要用他们的头颅,垒砌成他无上权威的京观!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这江东,是他孙皓一人的江东!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!
“来人!”孙皓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扭曲变形,在空旷奢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骇人。
一名值守的宦官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,扑通一声跪倒,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“传……传朕旨意!”孙皓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是一种混合着醉意、狂怒和残忍的可怕潮红,“命皇城司都督……不!皇城司怕是也靠不住!命禁军统领周胤,即刻全身披挂,持朕虎符来见朕!还有,召集中书舍人,立刻拟旨!朕……朕要好好清算清算这些国之蠹虫!”
他要动手了。目标,直指以陆家为首的所有江东世家大族。一场针对自己统治根基的、疯狂而血腥的清洗,即将在这醉意沉沉的深夜,拉开序幕。
他却不知道,他这因醉后狂想而起的杀心,非但无法挽回他那早已摇摇欲坠的江山,反而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点燃那早已积蓄已久的、足以将他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焚烧殆尽的冲天烈焰。建业的夜空,星辰隐匿,乌云低垂,仿佛也在无声地注视着,这场由暴君亲手导演的、即将到来的末日狂欢。